在谢老太太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阿胭也想过去找白舒晏寻求补救的办法,但正如白舒晏所说的“人死如灯灭”,无论是谁, 都没有办法阻碍凡人的生死。
曾经的他是如此,现在的阿胭亦是如此。
曾经天极山的九玄丹难得,而现在, 天极山的九玄丹于他而言,再也不是那么难以得到的东西了,可九玄丹对修仙者,对妖修,甚至是对灵都有裨益,却终归不能令凡人起死回生。
那太难了。
在谢老太太的葬礼上,在国外的谢家三女,谢明澈的姑姑终于赶了回来。
当着众人的面,她和谢廷耀大吵了一架,一向温婉如旧年代的闺秀的谢昔葶,第一次展现最泼辣的一面。
谢老太太生前聘请的律师在葬礼上宣读了她一早就定好的遗嘱,宣布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连同谢家主院的财权全都交由长孙谢明澈继承,一星半点儿都没有留给谢廷耀以及那对母子。
苏曼柔在听了律师宣读的遗嘱之后,脸色就有点不大好了。
但纵然心里暗恨着老太太做事太绝,但面上她也还是维持着一副悲伤的模样。
谢廷耀自从谢老太太去世的那天起,就一直是神不守舍的,话也变得很少,在葬礼上也恍恍惚惚的,律师说了什么他都没有仔细听。
而谢明澈从头至尾都跪在谢老太太的墓前,一句话也不说。
阿胭陪他跪着,在周遭所有人或真心或假意的劝慰声中,她只认认真真地望着身旁跪得腰背直挺的男人,牵紧了他的手。
谢昔葶是谢廷耀和谢廷礼唯一的妹妹,是出了名的温柔美丽,早年出嫁之后,就常住在国外,并不经常回来。
而这一回,隔着大洋,她身在彼岸,直接错过了母亲人生中最后的短暂的时间,没有见上她最后一面。
谢家的家传血玉是她寻回来的,她也知道老太太把血玉给了谢明澈,这样的意思很明显。
而她,尊重,也理解母亲的选择。
所以当着谢廷耀的面,她就直接说了,“血玉已经被母亲传给了明澈,那么明澈就是谢家主院的继承人,谁要敢抢他的权,我谢昔葶绝对饶不了他!”
虽然谢昔葶和谢明澈这个侄子并不算太亲近,但是她经由谢老太太教养长大,性子也是像极了谢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那副柔中带刚的劲儿,在她眼里,谢明澈就是她唯一的亲侄,至于那些半路进门的,都做不得数。
她一向,是向着家里人的。
谢廷礼也是这样,听见谢昔葶的话,他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是母亲的意思,当然要遵从。”
经此一事,谢廷礼和谢昔葶对他们的这位大哥,已经是失望之极了。
他们甚至不愿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星子漫天。
一路上,谢明澈看起来都很平静,好像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即便是在谢老太太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跪在地上,也终究只是红着眼眶,无声地掉下一滴泪来。
但他牵着阿胭的手却总是握得紧紧的。
阿胭知道,他的难受,从来都不是肉眼可以窥见的,他一直忍着,憋着,在所有人的面前,他表现得尤为沉稳镇定,甚至是有点冷静得过分。
于是那些亲戚叔伯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过,说他天生凉薄,是个不会念好儿的白眼狼。
可是谁说,一定要哭天抢地才是真正的难过?人们往往都只在乎着那些浮于表面的假象。
谢明澈已经几夜未眠了,即便他一直睡在阿胭身边,但她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睡着过。
有时半夜她清醒过来,触摸到身边的一片冰凉时,她偷偷打开卧室的门走出去,就会发现原本从不抽烟的男人隔着玻璃门,站在阳台上,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烟。
朦胧的烟雾模糊了他的侧脸,阿胭看着他手指间的那一丁点儿火星,心脏就好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揪着,酸涩又难受。
晚上谢明澈如常躺在阿胭的身边,弯了弯略有些苍白的唇,哑声说:“睡吧。”
阿胭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翻身转到另一边去了。
台灯被他暗灭,房间里只剩一室黑暗。
阿胭隔着黑暗,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就这样,他没有转过身来,而她也没有动一下,整整一个小时。
他没有睡着,阿胭很清楚。
被子隐隐地被牵动着,原本强撑着睡意的阿胭有一瞬清醒,她分明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
紧接着,她就听见了他隐忍的呼吸声,还有几声模糊的哽咽。
如同一只绝望的困兽,缩在自己的角落里,舔舐着伤口。
阿胭连忙靠过去,贴近他,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身,她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谢明澈一开始身体有些僵硬,但片刻之后,他却忽然转过身来,把阿胭整个揽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他的呼吸声就在她的耳畔,阿胭被他抱得太紧,呼吸有点不畅,但她并没有要挣脱的意思,反而紧紧地回抱着他。
“阿胭,我不敢睡。”他忽然开口,嗓音喑哑,带着浓深的疲惫,“我怕我睡着了,就又会梦见祖母……”
阿胭用脸颊蹭蹭他的胸膛。
“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在我终于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的时候,她却离开我了……”
谢明澈曾以为,时光漫长,祖母也会一直住在熹园那座大大的宅院里,等着他。
十三岁回到谢家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亲近亲人的能力,那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所以他已经忘记了要怎么和祖母相处,要怎么敬她,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