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有话请直说。”韩印笑笑说。
“其实这么多年,围绕尹爱君的传言一直让学校很头疼。”保卫科长眼睛越过韩印望向远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当年证明被碎尸的是尹爱君后,与她同宿舍的女生都不敢再回宿舍,学校只好把她们安排到宾馆先住着,一直住到考完试放寒假。寒假回来,又正式为她们调换了宿舍,那间屋子便空下来。”
“可是麻烦却未就此终止,不知道从何时起,尹爱君冤魂不散的传言,开始在学校里传播。有同学说半夜里听到那间屋子有人在走动,还有的人说听到女孩的哭声,甚至还有人听到女孩唱歌的声音。以至于后来没人敢踏进那间宿舍半步,最后学校无奈,只得一直空着它。”
“如果说当年那些传闻,可能来自一些学生的臆想,或者因为刮风下雨、季节更替、建筑物热胀冷缩发出的一些声响给学生造成了错觉,那么几年前却真的有人在那间宿舍里看到尹爱君,而且不止一个人看到过!”
“什么?尹爱君还活着?”
康小北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情绪有些激动。韩印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让他少安毋躁,坐下听保卫科长继续说下去。
保卫科长继续说:“后来,学校在东郊大学城的分校区建成,一些专业的学生从这边主校区转到了那边。由于尹爱君所住的四号宿舍楼最为破旧,年维修成本最高,学校便决定将其空置下来,择机对其整体做一次修建。此后,那里就成为一些学生约会和游乐的地方,但大都是白天,晚上便成为禁地,连我们夜班值勤的保安也不敢前去巡逻。”
“大概2008年冬天,保卫科新来一个保安,头一次晚上单独巡逻溜达到四号宿舍楼时,看见3楼一间屋子的窗户上隐约透出一丝光亮,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那间屋子就是尹爱君当年住过的304室。新来的保安没听过关于她的传闻,便拿着手电走进楼里巡视。在上到3楼后,他隐约听到一阵女声的低吟,好像是两个人在对话,又好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他壮着胆子,觅着声响,走到304室门口,举起手电透过门上的方块玻璃照向屋内。在手电光束落到窗边的破铁床上时,他清楚地看见那上边躺着一个女孩。据他后来说,那时女孩突然将脸冲向门口,煞白煞白的毫无血色,像鬼魅一般。他当时就吓傻了,连自己是如何跑出那栋楼的都说不清楚,愣是在家休息了一个礼拜才来上班,不过也没做几天便辞职了。”
“无独有偶,保安事件过去一个多月后,一对热恋中的学生,大概被情愫冲昏了头脑,半夜跑到楼里约会,结果就听到楼里有女孩在哭。可能是有人做伴,再加上好奇心驱使,两人牵着手走到传来哭声的304室。推开房门,就着朦胧的月光,只见尹爱君当年睡过的那张铁床上,一个女孩正躺在上边,双手捂着脸颊在轻声啜泣。与保安看到的一样,那女孩梳着短发,身材瘦弱,穿着牛仔裤和红色棉袄,那分明就是传说中尹爱君的模样。两个学生的反应可想而知,不过好在这俩孩子属于没心没肺型,学校进行了一番安抚后,还能正常地上学。但是此后,真的没有人敢再进那栋宿舍楼了。”
保卫科长叙述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三个人都陷入各自的思绪中,好一会儿,韩印才说:“你能带我们去看看那间宿舍吗?”
保卫科长怔了一下,缓缓点头:“好吧。”
穿过校园,经过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草坪,保卫科长带着韩印和康小北出了学校北门,走进对面的宿舍区。
宿舍区共有四栋楼,灰色的墙体,棕红色的楼顶,看起来都有很长的历史。随保卫科长走进最深处,便看到那栋周围已是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的四号宿舍楼。由于修建资金未到位,宿舍楼便一直荒废着。
宿舍大门,是由两扇带铁把手的红色木门组成,油漆斑驳,玻璃早已不见踪影。
攥着把手,拉开一扇门,木门咯吱咯吱作响,灰尘尽落。保卫科长挥手驱赶着飘在眼前的浮尘,提醒两人注意脚下杂物,引领着踏梯而上。幽静的大楼中,楼梯间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脆,好像在提醒尹爱君的魂魄——有人来看你了!
一路赶着灰尘,绕过蜘蛛网,终于来到304室。轻推房门,又是一阵灰尘落下。水泥地上,尘埃重重,纸张杂乱,大概是当年学生走的时候,把用过的一些书本都扔到了地上。两侧是四张上下铺的铁床,锈迹斑斑,非常陈旧。
有的已经塌损,床上大都布着厚厚的一层灰,床架四周布满蜘蛛网,唯有靠近窗边的一张下铺床,要干净许多。经保卫科长介绍,得知那就是尹爱君的床铺。
“可以肯定,一定经常有人躺在那张床上。会是尹爱君吗?如果不是又会是谁?”韩印站在宿舍窗前,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窗外,暗自出神。
突然,那种被逼视、压抑的感觉又来了。是那双眼睛吗?是那双在华北路抛尸现场出现过的忧郁的眼睛吗?它在哪儿?
韩印急切地冲窗外一阵扫视,视线中只看见远处有几个学生来来往往,未发现可疑身影。可那种感觉如此的真切,以至于让身处在狭小宿舍当中的他感到有些窒息。转头看看,屋内其他两人并无异样,韩印不好多说,唯有在心中纳闷,为什么只有他能感觉到那双眼睛的存在?那到底是谁的眼睛?
宿舍就那么大,除了尹爱君睡过的床,其余的也看不出什么蹊跷之处,待了一会儿,韩印提出可以走了。
走出宿舍楼,保卫科长合上木门,转过头,韩印递给他一张名片:“如果这栋楼再出什么异样,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
保卫科长正待接下名片,身后的木门突然敞开一条缝,由门缝吹出一阵阴风,将韩印手中的名片扫落在地,紧接着,名片又瞬间被卷到半空中,飘到远处,不见了踪影。
“大概是门没关牢吧。”韩印心下虽也觉得有些邪门,但嘴上仍轻描淡写,接着又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保卫科长表情极为不自然,对着风吹的方向愣了一会儿,双手颤抖着接下名片。
随保卫科长回到校区,来到图书馆。
黄传军不在,另一位管理员说他吃过午饭请假出去了,要一小时左右才能回来。韩印便让保卫科长先忙,他和康小北坐着等会儿。
看来黄传军很守时,差不多过了一小时果然回来了。
相互介绍,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相对而坐,韩印开门见山道:“我们是因为最近一起碎尸案,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提到碎尸案,黄传军几乎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尹爱君,随即低下头,少顷,再抬头,已是眼角含泪。
他颤着声音道:“当年我太年轻了,第一次做班主任,没什么责任心。如果不是心怀侥幸,早些向学校报告爱君失踪的消息,也许……”
黄传军双手捂着脸颊,泪水顺着指缝溢出。韩印和康小北默默地看着,直到他发泄得差不多了,韩印递上一张纸巾。
黄传军没去接韩印手上的纸巾,用自己掌心在眼睛上狠狠抹了几下,哽咽着说:“这么多年,我总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我早点报告给学校,也许爱君当时还没有死,那是不是你们警方就会把她找回来?我每天都在问,每天都在内心深处鞭挞自己,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好想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韩印估摸着黄传军现在可能也就四十出头,可是他的外表已尽显老态,头发几乎都白了,脸色发青,像一个身患重疾的人。韩印相信他的这份忏悔是真诚的,但并不妨碍他成为杀人凶手。
“为什么离婚?”韩印平声问道。
黄传军身子颤了一下,声音飘忽地说:“这和你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韩印道。
黄传军表情有些不快,冷着脸淡淡地说:“老婆嫌我没出息,带着孩子改嫁了,就这么简单。”
“你恨她吗?”
“当然,因为爱过,所以才恨。”
“本年1月1日凌晨至1月4日凌晨,你在哪?在做什么?”
“怎么,你们认为我是那起碎尸案的凶手?”黄传军皱紧了眉头。
“问你,你就回答,哪那么多废话!”康小北忍不住厉声说道。
黄传军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珠,不快的表情更浓了,末了,好像用力忍着气,眨眨眼睛说:“没做什么,我一单身汉,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休息的时候除了去市场买菜,便是在家里看书。”
“还记得看的什么书吗?”韩印问。
“这个,这个记不清了。”黄传军一把抹去额头的汗。
韩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不说你了,说说你们班当时的学生、尤其是男生的情况吧。”
黄传军明显松了口气,语气也平和下来:“当年班里一共只有不到10个男生,我只教过他们几个月,具体情况不太熟悉,现在做什么就更不知道了。不过当时的班长毕业后留校任教,现在在学生处工作,你们可以找他了解一下”。韩印又盯了黄传军一会儿,掏出名片递给他:“要是想起什么,麻烦你联系我。”
……离开图书馆之前,韩印问了下留校班长的情况,据黄传军说:班长叫刘湘明,本地人,原来也是任课老师,后来嫌枯燥主动要求调到学生处。在学生处,起初表现不错,之后迷上炒股,工作便不怎么上心,领导对他的意见很大,以致至今他也只是一个小科员。婚姻状况不太理想,早年结过婚,但不到半年便离了,到现在一直单身。可能是眼光高,学校有几个女老师曾经向他表示过好感,都被他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