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都与悠然没有关系,庄姝的胎像不大好,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怀孕都三个多月了,身体却比以前更加消瘦了。林母急的嘴上都起了好几个燎泡,悠然几乎是日日回娘家照看。既要安慰母亲,又要照顾弟媳妇,也很是辛苦。好在如今家里的日子好过了,整日里燕窝人参之类的补品不断,庄姝的身体还能撑住,请了好几个大夫看了,都说无碍的。果然,过了一个多月,她便渐渐好了起来,能吃的进东西了,脸上也渐渐丰腴了、气色也红润了起来,众人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悠然见弟妹好了也放下心来,回家好生歇了两日。她并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忙碌的这两个月里,有人可是打起了她相公的主意。
这日,沈泽应邀去一个昔日同窗家里做客。他的这个同窗名唤常博,也是祖籍金州的。与沈泽曾经同在一家书院求过学,还曾经住过一间校舍,因此情分格外不同。他接连考了几次进士都没中,因此便以举人的身份谋了个正八品县丞的缺,后来又在亲戚的帮衬下,一路升到了正七品,如今刚来礼部做正七品的笔帖式。
旧友重逢,又是故乡同窗,沈泽刚开始没有什么防备,不免多喝了几杯。只是平日酒量尚好的他,今日刚喝了不到半斤酒就有些头晕目眩。沈泽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如今又身处高位行事向来小心。见常博等人还是一个劲的劝酒,他心下生疑,面上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饮酒,暗中却把酒水都洒到地上了。接着又装着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果然过了没一会,常博便说这样干喝酒没意思,接着便叫进来几个歌舞伎助兴。这几个歌舞伎穿着都很暴露不说,自进来后便对着沈泽多有挑逗之意。
沈泽暗暗皱眉,虽说有时候在外应酬免不了会遇到此类情况,但是这种事情却不该发生在常家。这位同窗的家底他还是清楚的,家里在金州不过是寻常的乡绅人家,虽有千亩良田但也就是小康之家罢了。而常博便是做了几年的官,但是俱都是微末小官,俸禄和外财都有限,看他们家的房子就知道了。虽在内城,也不过是两进十几间屋子,怎么可能还有大把的余财养眼前这些人?而此时的常博并不知道沈泽已经有了防备,还在一个劲的劝酒,旁边几个作陪的客人也跟着劝酒。
沈泽眯眯眼,刚才没怎么注意,现在再看常博的这几个朋友,穿着打扮都是颇为讲究,不应该是刚进京的常博所能结交到的。看来,自己的这个昔日同窗也有了自己的算计,不管他想做什么,此地却是不宜久留了。这样想着,沈泽一把推开朝自己扑来的一个歌姬,起身道:“常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不顾常博等人的挽留,大步流星的走了。
常博苦留不住,看到沈泽远去的背影,气的将酒席给掀了,这个沈泽,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要不是主子非要拉拢他,自己用得着这样卑躬屈膝的讨好他?竟然这样不给自己面子,常博眯着眼睛想:既然你这样不顾情面,那就别怪我对你下手了!
第二百零六章 “表妹”
沈泽回到家里后,悠然没料到他这么早就回来了,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们故友重逢,怎的也要聊到大半夜才回来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沈泽不欲让妻子知道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便笑着说:“常兄有些急事要处理,因此我们便早散了。方才喝酒喝的有些猛了,没怎么吃东西,厨房里可有什么现成吃的?”
闻言,悠然便说:“今天晚上炖的野鸡汤,我让她们给你留着一些呢,下一碗银丝面怎么样?”
沈泽闭着眼点点头,悠然让柳叶去厨房要些吃食来。见丈夫一副疲惫的样子,亲自拧了一条帕子帮他擦了脸,又给他换上家常衣裳。刚才离得远没有觉得有什么,如今离得近了,沈泽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悠然的脸上,让她有些心猿意马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沈泽虽然闭着眼睛,但却是精准的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怎么样?好看吗?”
悠然轻笑着点点头:“嗯,好看,秀色可餐。”听了这样暗含着某种情绪的话,沈泽心下一热,将她往身前一拉正要准备做些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沈泽忍不住狠狠的捏了一下悠然的小手:“待为夫用了晚膳咱们再好生探讨一番。”
沈泽原先想着抽时间再好生和常博详谈一番,即使政见不同,好歹曾有同窗之谊,没必要闹得老死不相往来。谁知道人家可不是这么想的,人家这次来京主要就是为了拉拢他,拉拢不了,就只能下手了。
第二日,得到餍足的沈泽一早就去衙门当差去了。被折腾了一宿的悠然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心里还在疑惑也不知道那人哪来那么好的体力,折腾了一晚上还能那么早起来!悠然洗漱好了,刚用了一碗燕窝羹,厨房给做的早膳端上来还没来得及吃呢,就听小丫头说外面来了一位常大奶奶想要拜会悠然。
常大奶奶?悠然不认识别的姓常的人家,便思忖着兴许就是沈泽的同窗常博的内人。只是昨晚沈泽也没提过常家今日来访的事情啊,要不她就早些起床了。当下先让丫鬟将人请到前院花厅里喝茶,自己也顾不得吃早膳了,赶紧换了一身鲜亮衣裳,便来到了前院。
她猜的没错,来人正是常博的内人常大奶奶。常大奶奶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前厅里的摆设和家具。家具都是一水的红酸枝的,虽比不上紫檀和黄花梨的值钱,但也是极为体面的家具了。迎门处还摆了一架紫檀底座嵌玻璃的落地大屏风,常大奶奶记得自己曾经在表姐家见过一架比这个小一半的,据说那个就值三百多两银子,光这架屏风怕不得值个五六百两?这宅子也宽敞,就连下人的穿戴也体面,丈夫的这个同窗还真是发达了,年纪轻轻的就攒下这样一副家业。
这个沈家奶奶还真是好福气,不过是个丫鬟出身,如今竟然也夫贵妻荣,成了三品诰命。而自己呢,出身官宦世家,原以为丈夫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将来定是个又能为的。谁想到自己家里当初看走了眼,丈夫考了多年京试也没得中进士。便是有娘家帮衬着谋了官,如今也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小官,一年的进项也是有限的紧,她都多久没有打套新头面了?她一个官家千金竟不如一个丫鬟混的好,说出去也足够丢人了!
不过常大奶奶转头看见自己身后身段玲珑的女子,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听说这位沈统领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也不知是沈统领洁身自好呢,还是沈大奶奶奴夫有术。只是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就不知道这位沈大奶奶的好运能持续多久?
正思索间,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相貌清丽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贵客迎门,恕我没有亲自相迎,怠慢了。”说着矮下身子行了一礼。常大奶奶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头上戴着的赤金累丝朝阳五凤衔宝凤钗,那金凤做的是惟妙惟肖,当中那一只金凤嘴里衔了一串米粒大小的五彩宝石垂到额前,最下头坠了一颗莲子大小的红宝石。那宝石颜色澄净,即使在光线不那么明亮的室内也闪着耀眼的光芒。只晃的常大奶奶眼睛都红了,一时间也忘了回礼。
悠然原想着自己这一礼拜下去,对方怎么也要有所表示才对,毕竟是对方没有下帖子就直接上门来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就那样大喇喇的坐在那里,一派纹丝不动的样子。
哎呦,来者不善那!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但是悠然此刻已经将好好招待对方的心思散了。她从来就不是软柿子,见对方拿大,行了礼后自顾自的站起来到主座上坐下。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道常孺人今日过来有何贵干?”这话听着客气但是透着十足十的生分,因为只有关系不近的女眷才会直接称呼对方的诰命等级。否则就凭常博和沈泽的同乡之情,悠然怎么也要称一声“嫂夫人”的。
常大奶奶这时已经回过神来了,她又不傻,自然听出了对方的疏离。但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原就不善,当下也顾不得这些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贵干不敢当,今日过来是想找沈夫人讨个公道的!”
闻言,悠然皱皱眉头:“不知常孺人此话从何说起?”
常大奶奶冷哼道:“从何说起?想来沈统领回来定是没有告诉沈夫人的,昨日沈统领在我们家里酒后乱性,竟然侮辱了我的表妹,事后更是一声不吭的走掉了!我们家虽然是小门小户的,比不上贵府三品大员家的威风,可是我这表妹也是好人家的清白女儿,如今竟然遭到这样的事情,让她以后怎样见人?便是沈统领不发话,难道,沈夫人就不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那个“表妹”便嘤嘤的哭了起来,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第二百零七章 震慑
可惜悠然不是男子,不会喜欢这样的做派。至于常大奶奶说的话,她则是半个字也不信。虽说男人酒后乱性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男人在外头有没有,她这个当妻子的还察觉不出来?再说,常大奶奶带来的这个“表妹”怎么看都不像良家女子。她的心思瞬间便转了千回,然后镇静的问道:“常孺人说这话,可有什么凭证?男人在外面尝个鲜不算什么,我也不是那等只会拈酸吃醋的。但是总不能随随便便的一个女人过来哭诉几声,我便要给她做主吧?说不得我家大爷连这人的样子都没见过呢!”
常大奶奶原先以为悠然这样的年轻媳妇,平日里与夫君感情甚好,上面又没有婆婆指点,遇到这事指定是惊慌失措的。自己就趁她慌乱的时候把人留在这里,然后拍拍走人就是了。这事她原先也干过,至于事后,即使两口子对质后发现这事不对,人还送的回去?
没有想到悠然的年岁不大,遇事竟然这样淡定。悠然没按常理出牌,常大奶奶也有些慌乱,但还是很快的稳定心神,答道:“这种事情要什么凭证?做没做的,想来你家大爷定是知道的。若是没有,我还能赖着你家不成?”
听了这话,悠然唇边扯出一丝冷笑:“我看常孺人带来的这位姑娘,行事做派不像是正经良家女子,倒像是扬州瘦马的做派。常孺人既然有这样的神似瘦马的表妹,做出些旁的事情也在意料之中啊!”
听了这话,常大奶奶气氛不已,站起来一拍桌子道:“沈夫人即使身份高些,也不能血口喷人,你说谁像瘦马了?你家爷们做了下作事情不肯承认,还这样侮辱我家,这事,我是不算完的。”说完,气哄哄的带人走了。眼见人家都已经看穿了,留下来也是自讨苦吃,还是先回家再做打算吧。真没想到这个沈夫人看着文文静静的,说起话来竟这样狠辣,简直是骂人不带脏字的。
然而更让常大奶奶羞恼的是,她刚走到厅外,就听到一阵瓷器的破碎声,紧接着就见刚才站在悠然身边的一个丫鬟掐着腰站在那里说:“奶奶说了,贱人用过的东西再怎么清洗也洗不干净,干脆扔了算完,真是可惜了这个甜白釉的茶杯。还有你们,赶紧去提些滚水来好生的将这屋子清洗一下,消消这些肮脏之气。”
常大奶奶听了以后气的不行,但是自知理亏这又是在人家的门上,当下也没有多做理论,径直回家去了。
悠然这会子也没闲着,她直觉这件事不那么简单,当下唤来管事,让他赶紧去御林军一趟,将今日的事细细告诉沈泽,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才好。
沈泽接到家里传来的消息,眉头微皱:他顾念同窗和同乡的情分,本来不愿将此事闹僵,没想到对方却出手却是毫不留情呢。自己的妻子但凡是软弱几分把那女子就那么留下了,怕是他少不了背上一个私德有亏的名声。若是再有御史弹劾,自己的差事就难保了吧?想到今天白天他让人去查谈的消息,常博的妻子正是原武安伯继妻的娘家族妹。这事怕是少不了楚王,不,是楚国公在后头推波助澜。哼,都去守皇陵了还不消停!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碍着他了,这样三番两次的算计自己!
晚上,沈泽很晚才回来。悠然担心这事,连晚膳都没怎么吃,一直等到他回来。
看到她担忧的样子,沈泽拍拍她的手,笑着说:“没事的,已经处理好了,你放心吧。”
悠然便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个常大人不是你的同窗吗?怎么会往你身上倒这样的脏水?”
沈泽笑笑:“你怎么知道他是泼脏水呢?你就没想到这事会是真的?”悠然白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我不信你难不成还去信一个外人?”听了这话,沈泽心里很是感动,伸手将悠然揽到自己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久久没有言语。
沈泽没有想到自己昔日的同窗好友会变成如今这样面目全非的样子,但是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沈家的名声,他都不能轻易放过常博。不管常博夫妻两个还是常大奶奶的娘家,自己都一身的小辫子,却还想着去算计别人。许是因为他们以往对付的人根基都很浅薄,所以才能轻易得手,也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常博忘了,他的这个同窗已经不是求学时候那个父母双亡的孤单少年了,如今的沈泽已经是手握重权的三品大员。边关征战的那几年,他的手里可没少沾染鲜血。
几乎是片刻间的事,上一秒常博还在衙门里做事,下一秒他就被从天而降的官兵抓了起来,罪名是贪墨行贿、逼良为娼、包揽诉讼、私放印子钱、强占良田等等,就连他家也一并抄了。不谈别的,单是他家里养着的那好些个歌姬瘦马的就异常引人注目,还有厚厚的一摞印子钱。常博倒也硬气,眼看大势已去,想到年前身在老家的那个外室给自己生的儿子,生怕带累家族,只好咬牙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了下来。他以往算计过不少人,虽然多是些微末小官,但是谁还没有个亲戚故旧呢?以往碍于他娘子与楚王的外家有些牵绊,因此大家都忍气吞声罢了。如今既然有人动了手,楚王又被降了爵位去了皇陵,自然纷纷落井下石,他这样的小官原也不必报到皇帝那里去,单大理寺就能办了。于是常博很快便被判了刑:他们夫妇俱被流放宁古塔,子女家人都没入奴籍。
就连常大奶奶的娘家也因此受了牵连,家里头当官的基本不被弹劾就是被降职,一时间忙的人仰马翻,连女儿被判了流放都没心思帮着打点了。
常博以为自己在老家的那个外室和总能得到保全,却不知道他在京里一出事,他那外室就带着儿子投奔去了。这儿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不过是这外室和连手做的一个局。可怜常博将私房统统给了这个外室,自己都没有银钱打点差役,最后病死在流放的途中。
整件事沈泽处理的干净利落,几户没有给人反驳的机会就尘埃落定。让许多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都被震慑了一下,短时间内是没有人出些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