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2 / 2)

护工全天二十四小时守着她,只有她昏睡前才会离开一个小时。因为齐冰不愿意自己毫无意识的时候身边有不熟悉的人存在,这会让她发狂。饶是如此,护工也会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守着,一直保持清醒。

齐冰去世那天早上,陆致远因公事远赴海外,陆齐安被父亲的秘书带出门学习。唯有陆婉卿去陆宅看望了齐冰,可惜她没有久留,中午便离开了。

谁也没有想到,当天夜里十一点,齐冰奇迹一般清醒了。她拔掉了口中的管子,这只花了她十秒,接着,她吃下了手边整整一瓶药片——这会让她的心脏骤停。所以当护工闯进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瓶药是她还能走得动路时就藏下的,她为了自杀策划良久,丝毫不像一个精神奔溃的人。

这一天没有在家陪伴齐冰,成了陆家三人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第20章

在傅嘉因为梦到陆婉卿和林枫寻而惊醒的这个清晨,这对母子也早早的从林家别墅离开,前往位于城市北边的墓园。

林枫寻不习惯起得这么早,在车里打起盹来。到了目的地后,陆婉卿没有叫醒他,自己捧了白菊走下车。

到了九月,太阳就不再那么炙热了,城郊的墓园外,空气还有些阴凉。陆婉卿抱紧了怀里的花篮,吩咐司机不要吵醒林枫寻,如果他醒了,就慢慢推他上山,不用着急。

见司机答应下来,陆婉卿挺直背,一步步踏上登山的石阶。

每年到了九月,一种压抑的氛围就会笼罩住陆家。她不敢与哥哥或侄子联系,生怕打破两人间的冰层,放出什么猛兽来,将陆家毁得七零八落。

最初,陆家三人还会在齐冰的忌日一起来到她的墓前扫墓,九月也还没有变得像现在这么阴森可怖。直到四年前,父子俩在墓前爆发了争吵。两人在墓前相互指责,恨不得将齐冰的尸骨剖出来质问个清楚。最后,争吵无果,陆致远举起花篮砸在了儿子脸上。

从那以后,陆齐安就不来了。

也许他早就觉得,齐冰的骨灰已经被她的父母带走,这样一个空荡的墓碑又算得了什么呢?

陆致远与儿子相反,以近乎顽固的态度,每年准时在齐冰的忌日出现在墓园。这一次,轮到陆婉卿受不了了。她受不了哥哥在齐冰墓碑前长久的沉默,受不了他自顾自与死人对峙的行为。

所以,她会选择九月初便来扫墓,避开真正的忌日,避开陆致远。

齐冰墓前一直清理得很干净,陆婉卿刻意来得早,所以整个山头上都看不到其他人。这样的空荡与干净,让陆婉卿升起了天地间只有她和齐冰的错觉。她蹲坐下去,献上白菊的手有些抖。

陆婉卿一直记得,她第一次见齐冰时,这个没大她多少岁的女人一见她就笑了,说:“你好,婉卿。”

陆婉卿不喜欢陌生人,更不喜欢这个陌生人一上来就做了她的嫂子,冷淡地说:“嫂嫂好。”

齐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陆致远,发现他毫无主动介绍两人认识的意思,眼里有些无奈,却笑得越发努力,越发亲切:“不用叫嫂嫂,我们没差多少岁,叫我小冰姐就好。”

结婚后,齐冰辞掉工作在陆家做全职太太,每一天都跟第一天一样努力。听说在她任教的高中内,她连续几年都被评为最受学生喜爱的老师,因为她温柔又开朗,能让学生们感受到家人般的关怀。

陆婉卿逐渐被她打动,却一直没能改口,直到齐冰去世,她都没有叫过一声“小冰姐”。

齐冰最后留给她的,是一个平静到死气沉沉的眼神。她还不知道齐冰手里攥着致命的药瓶,不知道她早早便决心去死,只是垂着泪求她:撑下去,撑下去。

齐冰说不了话,向她眨了眨眼睛。

有了回应,陆婉卿颇受鼓舞,话:嫂嫂,你不用担心,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会帮你把家里顾好,你一定要安心养病,快快好起来。

陆婉卿从没想过,这段话会成为她一生中说过的最后悔的话。

齐冰死了十年,这段话就折磨了她十年。

她总是抑制不住去想,如果她当时没有这么说,事情是不是还有一线转机?

远方,司机推着轮椅上的林枫寻渐渐走近。

林枫寻冲她摆手:“妈妈!”

陆婉卿对他露出了微笑。

她看起来一切正常。

好似刚刚在墓碑前痛苦惭悔的人不是她。

下午,考完最后一科的傅嘉挺直了腰,发现自己竟然在开着空调的教室内出了一身的汗。

大头迫不及待地找他讨论:“老傅,这次考得怎么样?还有中午我看到刘老师请你吃饭,你必须跟我好好说说……”

他还没说完,傅嘉就拎包站了起来,打断他:“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

大头灵光一闪,试探着问:“难道是……陆学长?”

傅嘉没回答,只是一下咧开嘴笑了。他不再管大头,顺着人流冲出了高二教学楼,再逆着人流冲进高三的。

傅嘉并不知道陆齐安升上高三以后在哪个班,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离开教室,一路摸索过去,最后在高三一班找到了陆齐安,他是前排靠窗的位置,正在收拾东西。

傅嘉靠在后门边上,耐心等他出来。

可是他一个陌生人,靠在门上不停往里看,脸上还挂着奇怪的笑容,实在是显眼,教室里不少人都向他看了过来。

陆齐安不好热闹,兀自做着自己的事,他旁边的李沁和则恰恰相反,扭头看到是傅嘉,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傅嘉视他为无物,盯着陆齐安看个不停,这让李沁和心头起火,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傅嘉走过去。同学们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气,纷纷给他让开路。

“喂,傅嘉。”李沁和双手插兜,毫不客气地喊道。

傅嘉看向他,反应跟他一模一样。

收起笑容,瞪着眼,脸色冷得能刮下冰碴子。

李沁和皱紧眉头,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本身就比傅嘉高,问这句话时,还刻意昂起下巴,让自己看傅嘉的眼神变成居高临下的斜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