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前厅那口翘头大棺,落目看了眼那棺盖上的金墨题字。儿子们在不远处茶厅中叙话的声音,随着他走近而愈加清晰,待他转过廊子,便已能见到张和与张微正与张三一同坐在厅中木案边,听话语,似是在询问张三盐案之事。
张三脸上有难得一见的松弛,可当他被哥哥们问起与他同行的钱海清可还老实,他端茶的手却一顿,旋即放下茶盏,满面正色道:“大哥二哥此言差矣。钱司丞年轻有为、慧通人情,此行立了大功,不日当会论绩擢升,若无他帮衬,我为人刻板,一路上许要闹出些笑话来,案子也不见就会顺遂,如此还当是我谢他,哥哥们此言可是有失偏颇了。”
大哥张和敛袖端茶道:“纵然是有失偏颇,可那学生既从了裴子羽,便再是棵好苗也烂在腐地了,偏颇与否,又几多紧要?”
张三眉头一凝,正要与他相论,这时三兄弟却见张岭走进来,立马一同起身见过父亲。
张三正要汇报此行查案之事,张岭却抬手打断他:“你别说了,眼下不是说闲话的时候。”
张三皮面一紧,看向父亲,却见父亲转身令张微道:“去,关上门窗,散了周遭下人。”
张微见父亲神色肃穆,与张和对视一眼,连忙去了。
张和问:“父亲不是入宫面圣了么,莫非是宫中出了何事?”
张岭见门窗已闭,举起左手,看向面前的三个儿子,目色沉沉。
张三目锐,一眼便看出张岭小指空空,讶然道:“父亲的玉戒不见了。”
张岭微微顿首,却纠正他道:“那不是为父的玉戒,而是我张氏一族的玉戒。难道你们忘了它的来历么?”
张微从窗边折返,听言道:“自然没忘。当年祖皇爷开国平叛、御驾亲征,外戚却暗入宫闱、挟持太子,把控朝政、调换兵防。满朝上下都蒙在鼓里,唯有祖爷爷张津看出了端倪,冒死入宫救出太子、拨乱反正,终将外戚乱党依法惩治。祖皇爷反朝后为嘉奖祖爷爷,昭告天下,封祖爷爷为恩国公,又因此事之中,唯有我张氏一族明辨忠奸、惩恶扬善,祖皇爷便秘密赏给祖爷爷一枚玉戒指和一枚玉符。”
他说到此,一旁张和接着道:“玉戒名唤碧藤,玉符名唤赤心,在张氏为官者中代代相传。此事唯有张氏一族与皇族深知,严禁透露与外人知晓,从此便成为我张氏一族与皇族的信物。祖皇爷驾崩前曾留下密诏,说‘玉戒转,忠奸断’,诣在警示我族在朝为官者,应严防奸佞,为皇族恪尽职守、忠君报国,一旦察觉有险,便能以玉戒为信,调动禁军之中‘赤’字营的人马,以解燃眉之急。”
“不错。”张岭负手叹息,“而今朝中形势诡谲,那戒指我早前已给了皇上,以备不时之需,岂知今日面圣却知,皇上已然身处险境。”
三子一惊,张三道:“何等险境?”
张岭道:“近日来,内阁奏疏多有不达、不复,地方上疏的审理却大多跳过内阁,由宫中批复后直送地方,我三番五次入宫面圣,皆有内侍阻挠,好不容易见到皇上,皇上却答非所问、言不由心;再观朝政之中,六部分明已被皇上勒令清查,此举无非是要制裁裴党,可方明珏、闫玉亮二人却再次受到重用,又掌大权,如此我想,皇上怕是已被奸佞之徒控制了,就连宫闱之中,也定有监视皇上的人马。”
这一言意有所指,张三听来已目含震惊,听一旁张和问道:“何人如此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