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2 / 2)

何菁不露声色地自身后打量了她几眼,忽问道:“你是二嫂跟前近身服侍的?”

“嗯正是。”小丫鬟才十三四岁年纪,城府不深,听出她似有疑义,便露出些许心虚,回头望她笑道:“二小姐觉得我年纪小,不像能在王长子妃跟前服侍的?”

十三四在丫鬟当中已经不算年纪小了,何菁摇了摇头,微笑道:“你袖口上的花粉是从哪里蹭来的?”

小丫鬟抬手看了看两只衣袖,都未发现什么花粉痕迹。何菁走上前来,抓起她的左臂翻过来给她看袖口边沿所沾的些微黄色污渍:“咱们王府只有郑娘娘屋里常年鲜花不断,大冬天也要暖房日日送新鲜花儿过去摆放,可正巧二嫂对花粉过敏,对这东西闻都不能闻上一下,你做她的贴身丫头,身上还能有这种东西?你可别说,这不是花粉。”

小丫鬟脸上变色:“这……确实……确实不是什么花粉,奴婢也不晓得是从何处蹭来的。”

“是么?”何菁仍带着笑,眼睛直直地望着她,“你要想好,你究竟是谁的丫头,我随随便便都可打听得出来,这种谎话一戳就破。你也不要指望事后我寻不着你,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记性却天生极好,你的形貌我已记得清清楚楚,再有这花粉为证,拿郑娘娘那边的名册一翻就找出你来了。难不成你今日是奉了郑娘娘的命令,要害我性命,叫我死无对证?”

小丫鬟慌忙摇头:“不不,奴婢岂敢!”

何菁道:“那就说吧,你到底奉了谁的命,要引我去做什么?我承诺与你,你现在照实说了,我将来便不对你追究,不然的话,我这便要去找姑母,求她帮我理论了。”

小丫鬟忽地哭了出来,跪到地上恳求道:“二小姐饶命,我……奴婢不能说啊,不然三小姐……她必会要了我的命,连我娘,我姐姐,都得不了好去。”

何菁伸手硬搀了她起身:“你说,事后我会求姑母将你和你一家人都调来我院里做事。你当明白,现今的安化王府可不是郑侧妃与三小姐做主!”

小丫鬟垂着泪,慌张地喘息了一阵,咬了咬唇道:“其实,三小姐她……只是想叫您去见个人。”

“见谁?”何菁头上顶了一叠问号……

今日的筵席要说热闹,自然还是男宾那边更胜一筹。

安化王今日一反常态,竟没要儿子代劳,亲自坐在王长子府前宅的中堂正座上,拉着邵良宸站在一旁,将上前来见礼的众位来客为他一一引荐。

除了省一级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之外,到场的客人明显是武将多于文臣。依当下的制度,本地最高军事长官当属陕西都指挥使,但从职权而论,都指挥使负责的主要是战时后勤,并非直接用兵,手中握有兵权的是各个地区卫所的总兵,往下依次是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等官职。

造反当然主要仰赖武将,邵良宸对到场所有的武将都很留意。

“这位是陕西总兵曹雄曹大人。”

“曹大人,失敬失敬。”

陕西总兵离这边有点远,参与谋反的可能性不大,而且看上去他与王府的交情也较为一般。邵良宸想过,如果自己是主使人,一定会将拉拢对象瞄准宁夏府,宁夏府城距此快马只需大半日路程,往来联络十分便利。

“这位是宁夏总兵姜汉姜大人……宁夏副总兵杨英杨大人……宁夏指挥周昂周大人……新升了参将的仇钺仇大人。”

“王爷折煞下官了,可不敢当王爷这‘大人’二字。”面前的人执礼甚恭。

原来这就是仇钺,邵良宸多打量了他几眼,此人三十上下的年纪,身形魁梧健硕,面堂微黑,下颌留着少许短须,眉眼不丑不俊,并不出奇,胜在周身英气逼人,很有武将特有的凛凛气概。原来这就是安化王想招的女婿。

邵良宸能想象得出,朱奕岚能看得中自己这样的相貌,一定是不会欣赏仇钺这种英武大汉的。

参将……这么年轻就做了三品参将,足见此人的本事非同一般。一个年纪轻轻就做上三品参将的人可谓前途无量,会有心做郡王家的女婿、放弃入京为官的大好前程?

其实邵良宸早就有种感觉,似乎他前世就对仇钺这名字是有印象的,可惜因为什么历史事件留下的印象,又想不起来。

此前他曾细想过,今日来的这些官员应该可以大体分为三派:其一,是“刘瑾派”,由京师派驻下来的巡抚、镇守太监等人组成,都是刘瑾的心腹;其二,就是“倒刘派”,也就是袁雄所谓的“主事人”,主持策划利用安化王府谋反对付刘瑾;其三,就是被成功忽悠、起了从龙之心要拥戴安化王登上皇位的“从龙派”。

这后两派都是反刘瑾的,与第一派势不两立。

当然也会有些不属于这三派之中的中立者,不过在官场上完全不站队的人必定会受排挤,所以邵良宸相信这里官职较高、稍有实权的人应该都是有所归属,只不过,其中不会每个人都清楚事情牵涉到了谋反。

要保证“从龙派”乖乖谋反,就需要有安化王府里的内应做他们的首领。

邵良宸目光瞟过正在勾搭弹唱女乐的朱台津,以及拉着布政使大人询问经济行情的朱台沈,最后落在朱台涟身上。如果做内应的人表面是个色鬼或者财迷,那些被忽悠的武将再有勇无谋,也会觉得不靠谱吧?

近期不论是打听还是观察,均可确定,全安化王府之内,仅有二哥朱台涟一人素日与本地官员接洽频繁……

第50章 接风饮宴(二)

“二仪宾, ”酒宴尚未开席, 宾客们尚在三五成群地寒暄闲聊,宁夏镇守太监李增寻了一个左近无人的空当来到邵良宸跟前,拱了拱手, 眼神中隐着一丝心照不宣的诡秘,“……他日若有缘于京师相会, 还要请二仪宾照应一二。”

“好说好说。”邵良宸留意了一下周遭,压低了声音还礼道, “李公公是聪明人, 想必无需我嘱咐了。”

李增笑得十分殷勤:“那是自然,侯爷但请放心。”

邵良宸有点庆幸,之前看安化王的邀请名单, 上面共有四个宦官认识他, 今日却只来了李增这一个。这些认得他的人,自然还是碰面的越少越好。他也由此可以推断, 必是安化王府素日与镇守本地的宦官们关系不甚融洽。

李增生得白白胖胖, 像个富态的员外,他神色自然地背靠着扇,闲闲在在地轻声道:“侯爷定是身负皇命而来,可有什么需要咱家相助之处?”

邵良宸道:“你我不便多聊,请李公公简单告知, 这些人当中,哪几个平日对厂公最为不敬?”

这话问一个刘瑾派来的太监才是问着了,李增语带轻嘲:“宁夏总兵姜汉、指挥使周昂, 这两个平日叫嚣得最欢,其余的,但凡是本地武将,都少不得对厂公不满,有些不过是咬人不露齿罢了。侯爷身为安化王府仪宾,只需留意哪些人素日与王府交厚,便知道哪些人对厂公不敬了。”

邵良宸心头一动,忍不住又去望了一眼朱台涟。此时正站在朱台涟面前、与之说话的两个人,一个身形瘦高,正是宁夏总兵姜汉,另一个稍显矮壮,正是宁夏指挥周昂。

先前已然从烟翠她们口中听说了,李增提及的这两个人,恰恰也是本地官员当中与王长子来往最为密切的……所有的证据,都正在指向二哥身上。

恰逢此刻,朱台涟也转过头朝他这边望过来。

“王长子为人精明老辣,侯爷当需小心。”李增简单作了个揖暂且告辞,走朝一边,去与巡抚安惟学及钦差大理寺少卿周东搭讪问候去了。

朱台涟很快来到邵良宸跟前,问他:“你与李增认得?”

邵良宸笑着点点头,望着李增,他唇角露出一抹轻蔑:“他侄儿也在京城开着绸缎庄,从前与我家多有往来,那时他是刘瑾手下红人,在我家人面前颐指气使,黑钱都收了不下千两,对我这个不管事的次子看都不屑看上一眼,如今,倒是来巴结我了,看起来也有心搭上这边的生意呢。”

朱台涟脸色阴翳:“既然知道他是那种势利小人,就与他远着些。你看他们那三个,安惟学,周东,李增,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这里的官民从上到下都恨不得将他们扒皮抽筋,你可别去沾惹他们。”

邵良宸不觉挺直了上身,问道:“他们有过什么恶行,会招惹如此众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