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拉市镇决战场西南五六里处,阿幼朵和张献诚约会的那座小山的脚下,阿幼朵提着一盏灯笼,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张献诚没有来。
时间一下到了午时,阿幼朵突然激动得对着四周大声喊了起来:“张献诚你这个骗子,我知道你已经来了,你这个骗子,骗得我好惨!我们剑川诸蛮差点被你害得灭族!”
张献诚还是没有出来,如是她又大喊了两次,然后伤心地在那里又痛哭了起来。
过了片刻,从一旁的树林里,草地上,山石后面,钻出四十多名身披渔网树叶装,脸上画着油彩的人,一边向阿幼朵走过去,一边不停从脖子里掏出各种小虫子,一人走向阿幼朵道:“回去吧,我看他是不会来了。”
说了两遍,阿幼朵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待一名萧去病的亲卫想要去将她拉走的时候,阿幼朵再次大喊起来:“张献诚!你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发誓你要骗我,就被万虫噬咬而死!你等着!”
满含威胁的话语说出,一旁的李晟也有些不寒而栗,这少女简直一身是毒,云南之地多虫子,自己埋伏到树林里,各种虫子往身上钻,而阿幼朵提着盏灯笼,竟然没有一只虫子敢靠近她三尺之内。
让李晟没想到的是,就在一行人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在东北方向,大约三百步远,突然传来张献诚冷冷的声音:“你给我下蛊了,当我不知道么?但你肯定不知道,你给我的东西,我全都扔掉倒掉了。”
他大笑起来:“就连和你说话,我都时刻注意闭气,早防着你这一手呢!”
话音未落,几十只弩箭就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射了过去,但那声音很快又出现在一处新的地方,笑声得意:“李晟小儿,还想偷袭我。”
“张献诚逆贼,乃父为国征战二十年,保境安民,你却相助幽州杂胡意图造反,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乃父?你一人造反,却连累同族亲属上百人斩首流放,你敢暗害兰陵王,信不信我现在就传信洛阳,刨了张守珪在北邙山上的坟墓,挫骨扬灰!”
“你敢!萧去病是被我暗害的,有本事就来找爷爷报仇,找死人出气,算什么……本事!”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箭雨覆盖,但显然并没射中,片刻之后,不远处又传来张献诚的声音:“卑鄙小人,暗箭伤人。李晟小儿,等萧去病小儿一死,爷爷就随吐蕃军撤回铁桥城,有本事来杀我为萧去病小儿报仇啊!”
“你看我敢不敢!”
萧去病亲卫特别装备的五石强弩还未上弦完毕,李晟如今也是能开五石弓的射雕手,气的一箭射了过去,不过这种盲射显然还是射不中。
阿幼朵再次大喊道:“张献诚,你这个大骗子,你不得好死!”
“要怪就怪你太蠢!”张献诚拔出射中树干的那支雕翎箭,反手射了回来,李晟连忙把阿幼朵扑倒,一支雕翎箭就擦着两人的头皮飞过。
那边张献诚嘲讽的声音继续传来:“李晟小儿,萧去病的震天弓在此,有本事来拿啊,三天以后,爷爷就放把火烧了。”
然后又是一阵箭雨覆盖了过去,不过显然还是没有射中,张献诚的声音再次传来:“射不中我,一群废物。”
那声音越来越远,显然张献诚已经跑远,这边等了一会,也就撤了。
四天的时间飞快过去,八万吐蕃军虽然被打剩下不足四万五,却依然仗着骑兵的优势,每日派数千骑兵前来袭扰,在营地壕沟外齐声大叫:“萧郎萧郎,小命不保……”以此激唐军出战,其步兵却在北面山谷两边埋伏待命。
天策军有四只执行侦查任务的海东青,自然不会上当,而且这些训练好的战鹰,都起码飞了六七百米高,即使是射雕手也拿它们没办法。
大营之内,萧去病的剧烈疼痛,依然每天要发作十几二十次,每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中军帅帐传出的时候,一万四千多天策士兵一个个就恨不能把钢牙咬碎,很多人甚至跪了下来,祈求上天能降下奇迹,免除兰陵王的痛苦,治疗康复!
更有甚者,一半的天策士兵还发下誓愿,愿以自身代替兰陵王受苦,去死,可惜老天并有显灵,中军帅帐依然不时有惨不忍闻的呼痛声传来,听兰陵王的亲卫讲,每到疼痛得无法忍受的时候,兰陵王就会以手抓脸,撕扯头发,如今面目已经不可示人,李将军只能将兰陵王的双手双脚捆住。
这个时候,这些吐蕃蛮子前来挑衅,自然是火上浇油,一万四千多天策战士一个个都是怒不可遏,纷纷请战,大喊要杀光吐蕃蛮子,捉住张献诚千刀万剐。
到得这个时候,李晟、马燧,或者安抱真就会带着八百天策骑兵出营追击一阵,杀死上百人之后,追到伏兵之处便止。
如此几次,吐蕃军累计送了六七百的人头,却依然乐此不疲,一万四千多天策士兵怒火却是逐渐郁积起来,双方的将领都在等。
吐蕃军恩兰·达扎路恭在等萧去病五天时间一到死掉,一万四千多天策军怒气再也压制不住,李晟就就只能选择出战。
这一路北上铁桥城,就只有沿着金沙江东岸的一条并不太平坦的山道,两旁不是高山就是峡谷,可以打伏击的地方简直太多了。
即使对方有海东青,坚持不肯上当,也没关系,只要对方追上高原,就会出现各种不适症状,心慌气短,头痛恶心,手脚发麻,愣你是老虎也得变成病猫,而自己这边却毫无影响,还有地形优势。
到时候再回头痛击,定可一击而胜也,缴获这一万四千套极品装备,再回转吐蕃,阁川驿,将安西军和陇右军歼灭,加上幽州胡在河北造反,吐蕃和大唐之间的局势,就可瞬间逆转!
李晟和马燧也在等,两人都有些放任吐蕃军这样的挑衅,否则大可以打吐蕃军一个反埋伏,叫这些前来挑衅的吐蕃骑兵有来无回。
不过李晟也有些担心,这些士兵一个个视兰陵王为父为师,每日耳听兰陵王痛苦惨叫,又被吐蕃蛮子每日挑衅,情绪郁结,焦灼难受,实在容易憋坏了,便安排这些士兵每日砸木桩发泄怒火,消耗力气。
天宝十三年八月初七这天上午,一队几百人的步兵刚刚砸完木桩从军营外面的干磨河洗漱回来,便看到营中九百天策骑兵正在整理鞍具,全身披挂,每人身上配两把强弩,马鞍上又挂两把,这群人立刻两眼放光,围了上去。
“安将军,是不是要打了,干死那群狗娘养的吐蕃蛮子?”
“只有骑兵出征吗?我们步兵呢?”
才满二十一岁昭武九国人出身的骑兵将领安抱真看了一眼这些围过来的步兵,一个个全都情绪激愤,双目赤红,他压低了声音道:“李将军刚刚传下的命令,今日我们打吐蕃蛮子一个反埋伏,你们暂时留守。”
众人立刻露出失望的神色,一名步兵旅帅道:“吐蕃蛮子暗害兰陵王,现在又每日前来挑衅,简直要把人气炸肺腑,我等实在难忍,每日这样痛苦煎熬,还不如出去痛快打一场。求安将军代我们向李将军请战,就一直打到神川都督府去又如何?”
众位步兵也一个个气愤填膺,握着拳头挥舞道:“杀光这群吐蕃蛮子,活剐张献诚,为兰陵王报仇!”
“就是啊,每日被他们这样挑衅,李将军这是顾虑什么,又不是打不过。”
安抱真看了他们一眼,将声音再次压低:“有的你们打的,我刚才听李将军和麻将机小声一路,说是下午准备全军出击追着吐蕃蛮子打,能不能杀光这些吐蕃蛮子,活捉张献诚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几百步兵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一下反应过来,激动得身体都有些颤栗:“太好了,忍了这群杂碎这么久了,这次一定要干翻他们,一个不留!”
“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好了,现在赶紧去准备,去休息吧,不久后就会有命令传下来。”
一群光着膀子的天策步兵立刻飞也似的走了,检查器械的检查器械,休息的休息,而在后营方向,炊事兵正在忙着烧盐糖水,炒制油炒面,整个军营,仿佛一个随时就要爆发的火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