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又自吹自擂。”禄双儿被哄得转忧为喜。白了朱重九一眼。低声奚落。
随即。她又将身体压下來。用肚子贴近自家丈夫的耳朵:“但是。妾身喜欢听。妾身就喜欢夫君这种舍我其谁的自信。你听。孩子也喜欢。他再说‘阿爷英明’。看。他又动了。他真的在动。他这么小。就知道你在夸他。”
第三十八章 文明 下 六
“小家伙,别乱踢,你娘已经够辛苦了。”朱重九将脸贴在妻子的小腹处,感受着生命的脉动,内心世界瞬间被喜悦所充满。
也许历史的车轮最终还会依照惯性坠入原來的轨道,也许自己死后,华夏就要人亡政息,但自己和双儿的孩子,肯定会过得比自己这一代人好,比自己这一代多出许多选择。
如此,又怎么能说自己做的事情沒有任何成效呢,改变原本就发生于毫末之间,明天的轨道,未必就等同于今天。
“郎君,你说,咱们的孩子该叫什么名字。”禄双儿的声音又从头顶传來,带着一点点初为人母的喜悦。
“如果男孩的话,就叫朱守华,如果女孩,就叫朱常乐。”朱重九想了想,大声回应。
“守华还勉强说得过去,常乐算什么。”以禄双儿文学造诣,怎么可能接受这么随便的称呼皱了皱眉头,低声嗔怪。
“那个。”朱重九轻轻挠头,一时间,根本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來,。
“郎君这辈家谱上该占什么字,是重么,那孩子们呢。”禄双儿笑了笑,低声提醒。
“家谱。”朱重九闻听,更是一个头俩个大,记忆里,他只知道朱老蔫叫朱八十一,连朱老蔫的父亲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什么家谱。
禄双儿是何等的聪明,见到丈夫身体发僵,就立刻意识到问題所在,想了想,继续柔声说道,“要不,郎君自己定个家谱吧,咱们老朱家,就从你开始,免得将來开枝散叶后,几代过去就乱了辈分。”
“那倒也不是不可以。”朱重九又笑,“可一时半会儿,我哪想得起來,要不,你做决定好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人决定。”
“男女都一样,你刚才不是还说想做武曌呢么。”
“妾身只是随口一说”
温馨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正当夫妻两个笑语盈盈地商量该给取个什么名字之时,屋门外忽然传來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跟着,年纪最长的芙蓉低声请示:“老爷,夫人,晚饭好了,现在就端进來么。”
“端进來吧,自家人,不必这么正式。”朱重九笑着吩咐了一句,挣扎着试图往起坐。
禄双儿赶紧上前搀扶,却又怕动了胎气,不敢过分用力,朱重九又冲她笑了笑,双臂按在床沿上,慢慢使劲儿,略显笨重的身躯被一点点撑了起來,一点点与床板撑成了一个直角。
“夫君又逞能,万一再扯动伤口怎么办。”禄双儿吓得脸色煞白,跺着脚抱怨。
“我跟你说过,刚才是意外。”朱重九将身体挪了挪,靠在媵妾们塞过來的枕头上,笑着回应。
不光是为了让女人们安心,他现在,真的觉得自己体力恢复了许多,虽然刚刚接好的肋骨处,依旧有一阵阵闷痛传來,但眼前的金星却都不见了,头脑也变得比刚才清醒。
“郎中说,最好不要动荤腥,所以面条素淡了些,还请夫君忍耐则个。”禄芙蓉最大的长处是会照顾人,沒有跟其他媵妾一道尝试搀扶朱重九,而是盛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在手里,一边用勺子翻动着降温,一边柔声解释。
“哪个郎中,是色目郎中还是荆郎中,。”朱重九笑了笑,低声询问。
“是,是荆大夫。”禄芙蓉不明白丈夫的话里包含着什么深意,只好如实回应,“那色目郎中说,要让夫君每天喝两大碗羊奶,吃一顿肉糜,苏先生听了,直接命人拿棍子把他给打了出去。”
“这老糊涂,又自作主张。”朱重九闻听,笑着摇头。
从现世角度,荆绛晓的建议,肯定更符合普通人的认知,但从后世营养学角度,色目郎中伊本的说法,无疑更为恰当。
然而最难改变的,无疑是人们的习惯思维,虽然听得出來,自家丈夫并不赞同荆大夫的观点,禄芙蓉却依旧一边耐心地将勺子上的汤面吹凉,一边低声劝说道:“苏先生怎么是糊涂呢,这伤筋动骨,最忌讳吃一些发物,羊奶里头的火气那么大”
“那不是火气,而是酸碱失衡,喝羊奶也不光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是为了补充人体内缺乏的钙质和氨基酸。”朱重九低头吞下一口凉好了的汤面,笑着解释。
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來说,这简直再浅显不过的道理,然而却令众媵妾们如闻天书,包括学识最丰富的禄双儿,也勉强能听懂酸碱两个字,却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钙质,什么又是氨基,。
“算了,是我不好,故弄虚玄。”朱重九见状,忍不住又苦笑着摇头,“反正你们知道,人受伤之后,不能光吃素就行了,以后”
想了想,他又对禄双儿吩咐道:“我给你抄的那些小册子,你以后也教她们一些,都是一家人,沒什么好保密的。”
“真的,谢谢夫君,谢谢夫君。”众媵妾早就知道当家大妇与丈夫两个手里,藏着朱氏一门的“家传绝学”,只是碍于身份,不敢窥探而已,如今听丈夫主动开口要求禄双儿教授,岂不会喜出望外,。
“别高兴得太早,有你们头疼的时候。”禄双儿多少有些不情愿,白了众姐妹一眼,低声警告。
然而此刻众媵妾想的,却不是能掌握多少秘密,而是接触到了朱家的“绝学”之后,所代表的内在含义,所以一个个转过头來,飘然下拜,“多谢夫人提醒,我等一定潜心向学,不辜负夫君和夫人的指点。”
“嗯。”禄双儿扁扁嘴,做无可奈何状。
朱重九却笑着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你先挑简单的开始教,由浅入深,这些学问将來肯定要流传出去的,只是我现在还沒想到太好的流传办法。”
“夫君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和夫君一样聪明么。”禄双儿不太理解朱重九的想法,眨巴着眼睛询问。
“你夫君原本就不聪明,所以也沒想过让别人变聪明。”朱重九笑了笑,一边吃饭,一边低声补充,“只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不光有四书五经,周易八卦而已,这些东西,掌握的人越多,对世间的影响力就越大,将來向全天下推行淮扬新政,遇到的阻力也许就更小。”
这句话,他绝对是有感而发。
先前利用手中所掌握的优势资源,还有报纸的巨大传播力,他指挥着军情内务两处,在监察院的一众新儒的蓄意配合下,将老儒们打得溃不成军,然而,经历了这场刺杀案之后,他才霍然发现,先前自己以为的大获全胜,事实上却是两败俱伤。
诚然,那些读死书的腐儒,都是些战五渣,但是,他们所传播的那些理念,却影响了许多战斗力远远大于五十的人,而当这些战斗力大于五十的人,思想出现了混乱的时候,就给了阴谋家和野心家们留下了可乘之机。
徐达避嫌自囚,胡大海生死未卜,自己最为倚重的两员虎将,被隐藏于黑暗中的对手轻松地就给废掉了,而自己到现在为止,或者说整个淮扬大总管府到现在为止,却依旧沒弄清楚刺杀案的主谋到底是谁,。
这个打击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到朱重九每想起來,就忍不住要再度吐血,而要是他不果断采取一些措施,亡羊补牢的话,即便这次能抓到真凶,下次还会有第二个阴谋家跳出來,毕竟儒家那套天地纲常,已经影响了上千年,不知不觉间就深深刻进了许多人的骨髓,任何试图挑战这一套理论的者,都会受到他们本能地排斥。
只有让掌握了新知识,赞同新理念的人,从数量上超过腐儒,新政才可能顺利推行,否则,大总管府即便再努力,恐怕也是逆水行舟。
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朱重九对现实的认识越來越清醒,所以眼下他只能拔苗助长,将自己从另一个时空所学到的知识,加快速度扩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