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苓不说话了。
不过泽兰的性子一向有些这样,姑娘从来也不管的,还诸多依赖她,如今却是越来越看重自己,竹苓虽然高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毕竟泽兰聪明,点子多,还会哄姑娘高兴,她什么都不会。
太夫人以前就说,她跟姑娘有点儿像,有缘分。
说穿了,其实也就是傻。
竹苓叹口气:“奴婢是比不上她,也难怪她不乐意。”
同病相怜。
裴玉娇拍拍她手背:“竹苓,笨人不坏,聪明的人容易变坏。”
好像是安慰人的话。
可竹苓心头一阵悲凉,连自家憨主子都说自己笨,那是没得救了!
“所以你这样挺好的。”裴玉娇朝外面看一眼,心想,人相处久了,长个心眼果然就能发现人跟人不同。
泽兰不是本分的奴仆,竹苓却是任劳任怨。
所以就算泽兰生气,她还得依靠竹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不想把自己的财物交给不可信的人来管着。
泽兰走到门口,最终仍停下来,因为发现裴玉娇根本没使人来追,她这心里万分失落,原来自己在主子心里真是一点地位没有了!往后,可怎么好?她的手在袖中握紧了,可自己这身份,却偏偏得依附那傻主子!
她又慢慢走回来,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出神。
过得一阵子,终于从大同传来捷报,外夷败走,裴臻领兵追击,斩首千余级,直捣敌营。
阖府欢喜。
当天就摆了盛宴,全家人聚首一堂庆贺。
老侯爷,二老爷裴统甚至喝得酩酊大醉。
马氏使人扶着裴统一起回去,裴统嘴里嘟嘟囔囔,微微发福的脸膛通红,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已是一副腐朽老态。
想起裴臻,身姿挺拔,冷峻不凡,马氏对自家相公又露出几分厌恶之色,幸好两个儿子出色,她还有点盼头,不然也像裴统那般,这二房必定是要没落了!也亏得裴臻没有续弦,没有儿子,将来少不得爵位都落在裴应鸿跟裴应麟身上。
马氏拿出帕子给裴统掖一掖从嘴角流出来的口水。
裴玉英陪着裴玉娇回去,姐妹两个言笑晏晏。
“爹爹去打仗那天,我给他做了鞋子,现在刚好做了两双。”裴玉英笑道,“姐姐,你也该准备点儿礼物给爹爹。”
裴玉娇歪了歪脑袋:“我背诗给爹爹听!”
“也好,不过女儿家最好还是懂些女红。”人的贪心是无穷尽的,看到姐姐会识文断字了,她又希望裴玉娇还能绣花,恨不得她样样都会,走出去,人人夸赞。
裴玉娇嗯了一声:“我试试吧。”
“小心扎到手指。”裴玉英道,“先练些浅的,竹苓,泽兰你们照看好。”
两个丫环应一声。
她怕姐姐冷,握着她的手,柔声叮嘱:“这几日虽是有些暖,可晚上还冷着,你小心冻到手,今儿怎么手炉也不拿一个?”
“用了出汗,不知是不是我身体好。”裴玉娇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头一酸,想到周绎的事儿,眼睛都红了,不知道她怎么熬过来的。
这痴儿又在怕自己伤心,可她向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周家既不肯,周绎又与许黛眉有牵扯,她哭过一回便够了,再不想浪费时间于周家身上,天涯何处无芳草!裴玉英淡淡笑了笑道:“姐姐,我早没事儿了,咱们侯府贵女,什么样的男人不好挑?”
清幽月光下,她仍是那个潇洒骄傲的女子。
不管什么过往,都不能拘束她。
同为姑娘,裴玉娇竟一时看的入神,好一会儿才道:“妹妹,你真漂亮呀!”
她把脸往她怀里蹭了蹭。
裴玉英噗嗤笑了:“咱们娇儿也很漂亮!”她摸摸她的脸,“娇儿像娘呢。”
她是有些像父亲,多了几分英气。
说起母亲,两个人都有片刻沉默,她们体弱的娘,在八年前就去世了,在裴玉娇的印象里,模模糊糊,已经不太记得她的模样,只裴臻书房挂着画像,她想起来了,去看一看,仿佛能感觉到娘亲还在身边。
第二天,裴玉娇去上房请过安,在自个儿书房练字,如今她去跟夫子学习,都存了认真的心,加上司徒修教的,那字是越发端正,常得太夫人夸奖。写了半个时辰,外头丫环禀告:“蒋姑娘来看姑娘了。”
裴玉娇一听,忙忙得放下笔:“快叫她进来。”
蒋家是裴家表亲,蒋琳乃裴玉娇表妹,因蒋老爷常来给姑母太夫人问安,蒋琳便与这儿的姑娘很熟。后来裴玉娇嫁给司徒修,蒋琳则成了二王爷司徒裕的侧妃,两人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经常走动。
故而这是种故友重逢的喜悦。
泽兰挑起帘子,蒋琳走进来,她年方十四,身量颇高,瓜子脸,细长眼睛,很有韵致,所以才会给司徒裕瞧上,而这周王司徒裕,却是京都闻名的草包王爷,裴玉娇心想,可能跟她差不多,有点笨笨的。
“表姐。”蒋琳见到她就笑,坐于身边道,“我一直想来看你,可过年前着凉了,喝了一阵子的药才好,母亲说不要外出,一直拖到现在,你头可好了?早知道,我那时该拉着你别去的。”
那会儿,听说有美男儿看,裴玉娇傻得很,趁着裴玉英没注意,随着陈家姑娘就走了,蒋琳便也跟着,裴玉娇笑道:“你别放在心上,大抵是人多,挤到了,反正谁也没瞧见,怪不得谁。”
这话可不像裴玉娇说的,蒋琳惊讶的发现,她有点儿不一样,但要说,又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