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明在外面扫了眼店铺,又抬头望了眼铺子的招牌。香铺开了三扇门迎客,可见铺子的规模之大。上面一块硕大的招牌,兴隆香铺四个字是鎏金的,异常富丽堂皇。店铺虽然四个月前易了主,却没有改名字,想是为了留住过去的客人。
高展明方才在城中转悠的时候,也见过其他香铺。另有一家恒源香铺的规模亦是极大的,装点似乎比这兴隆香铺还更奢靡些,不过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别的可以与之竞争者了。
就冲着这一点,高展明就能肯定,兴隆香铺绝对不是什么经营不善而不得不盘出去的生意!
高展明从马上跳下来,理了理衣袍,掏出两颗金锭子在手里把玩,纨绔之气尽显:“爷进去看看!”
引鹤将马牵到一旁等着,高展明器宇轩昂地踏进了兴隆香铺的大门。
在高展明方才视察过的几家商铺里,兴隆香铺可说是铺面最大的一家了。一进屋,一股混杂的浓郁的香气涌进鼻腔中。七八个架子上陈列着各色各样的香料,可谓琳琅满目。然而高展明进屋第一件事却不是打量这些香料,而是寻找着店铺掌柜的身影。——铺子里只有五六个伙计,掌柜并不在堂里。
高展明只好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打量起这些香料来。
高展明虽是这些铺子的主家,不过他毕竟是高家人,身份高贵,从前是不屑于与这些商贾往来的,所有外业都是唐乾经办的,他们就只需等着唐乾将银子送上来便是。所以铺子里的伙计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只将他当成普通的富贵公子伺候。
这家香铺里的香料品种十分齐全,并按昂贵程度分架排列。
高展明只是看,并不说话,他每走到一个架子前,店铺的伙计便殷勤地向他介绍起这些香料的种类:“客官,您想要原香还是配置好的香料?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原香有丁香、沉香、栈香、檀香、麝香等,调配的香料有梅妃香、百合香、开元香……”
高展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这里什么都有?”
那伙计面有得色:“当然。咱兴隆香铺可是京中最有名的香铺。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认准咱兴隆香铺的名号呢!”他余光瞥见高展明腰间佩戴了一个香囊,忙道,“哟,客官,您的香囊不就是在咱家铺子里买的吗!”
高展明低头看了眼自己腰侧的香囊,故作不明所以:“这都是奴才买的,我不清楚。你说兴隆香铺是京中最有名的?那恒源香铺呢?我们家似乎有不少香是从那家进的。”
那伙计听见恒源香铺的名字,脸上不由得一僵,但旋即又赔起笑来:“客官,我们兴隆香铺是几十年的老店,那恒源香铺只开了几年,轻浮得很,不过是声势上造了些噱头罢了。无论是声誉还是货源,他们又怎能与我们相提并论?”
高展明嗤笑一声,道:“我这些时日总觉头脑昏昏沉沉的,因此出来逛逛,想买几味醒神的香料。若是你们这里的香好,我们府上的香从此便从你家进了。”
那伙计眼睛一亮,忙将高展明引到一处柜子前,取了一个香囊递给他,殷勤道:“客官,你闻闻这个。这是水沉香,用檀香、龙脑、麝香和马牙硝经过上好的清茶浸泡后制成的,香气虽淡,提神醒脑的功用可是一流的!”
高展明凑到鼻下嗅了嗅,果然神清气爽。他不动声色,故作不屑,道:“当真有这么神?我闻着怎么没什么感觉,你可不要拿些俗物来坑爷,爷是个识货的人!”
那伙计急了,压低了声音道:“爷,您可别看不起,这水沉香来头大着呢!你看朝上那些大官,每日清早天不亮就要入宫面圣,人还没从睡梦里清醒,岂不要误事?所以那些大官们就从我们这里进了些水沉香,每天上朝前拿香把自己熏一熏,马上就清醒了,到了朝上还能妙语如珠地给皇上献策呢!”
高展明不禁挑眉:“当真?这么说京中的官员都从你们这里买香?”
那伙计笑得讳莫如深。
高展明心中默默盘算。香料生意里,民间百姓买的散香的利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种生意,最好的客源就是那些达官贵人。这些贵人们府宅极大,每年少说要烧掉千百斤香料,利润极是可观。因此这伙计才如此巴结着自己。
高展明又挑了几味香,都作出不满意的样子,问那伙计:“你们这里除了架子上的,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
伙计问道:“爷想要什么?”
高展明倨傲道:“这些平头百姓都可以挑选的东西,爷我看不上!”这话就是说要见识他们的藏货了。
那伙计打量高展明浑身贵气,犹豫片刻,陪笑道:“爷,您跟我到这边来。”
那伙计将高展明引入内室,道:“爷,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那伙计便捧着一个盒子回来了。他当着高展明的面取下盒盖子,之间盒子中有几个隔室,每个格室里装有不同的香料,但分量极少,可见香料之贵重。高展明曾做过香料的生意,因此不需那伙计介绍,他也将这些香料认了出来:上好的番红花、龙涎香、白木香……全是些比金子更贵重的香料!
高展明故作不识货的样子,问道:“这些香很好?”
伙计道:“都是最好的!”
高展明随手就要捻一些香料,那伙计十分紧张地护着香料盒子:“客官,你凑过来闻闻就是了,别用手碰,损一点都是大价钱啊!”
高展明嗤了一声,问他:“瞧你这德行,多少银子,也值得你放在心上!你这些香卖的可好?”
那伙计赔笑道:“爷,这些香比金子还贵,可没多少人消受的起啊。这些宝贝只有几家人从咱们这买,那都是鼎鼎厉害的人!”
高展明不服气地问道:“有多厉害?”
那伙计故作神秘地四周张望,见无人偷听,才竖起一个大拇指,压低了声音道:“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安国公!他府上所有的香可都是从咱们这里进的!”
高展明掏了掏耳朵,仿佛对安国公这个大名不甚在意,问道:“安国公有什么了不起!他每年从你这里买多少龙涎香?多少番红花?”
那伙计警惕地打量着他:“爷问这个做什么?”
高展明道:“他买多少,我也买多少!”
那伙计情不自禁笑出了声,似乎是在耻笑高展明的不自量力。但他也不敢明着说,只道:“爷说笑了,您想要多少,就买多少。”
高展明勃然大怒:“怎么,你看不起我?你觉得我买不起?!”
那伙计忙道:“爷说哪里的话!小人万万不敢有这个意思啊。”
高展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这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的爷!去,去把你们铺子里的账簿拿来,我倒要看看姓高的到底从你们这里买了多少香!给我看账本,狗日的别想唬你的爷!”
那伙计想不到高展明进了里间会突然发作,身边一个帮手也没有,真真是欲哭无泪。他怎可能将账本拿出来给高展明看,又不敢得罪这位主子,只能好声好气地哄他,没想到高展明半点道理也不讲,他不把账本交出来,就吵闹不休。
两人僵持不下,高展明骂道:“狗奴才,爷不想听你吠,去把你们掌柜的给爷叫过来!”
伙计道:“爷,我们掌柜的今日不在店里,您有什么就跟我说。只是这账本小的实在无权拿出来给您看啊!”
高展明听了这话,猛地发作,用力将桌上的香料盒扫到地上,名贵的香料立刻洒了一地!
那伙计吓傻了,大叫一声,扑到地上心疼地想拾起那些名贵的香料。高展明将他推开,用力在香料上擦了几脚,把那些宝贝踩得稀巴烂。
那伙计终于大怒:“你!你这忘八!你究竟想干什么?”
高展明趾高气昂地指着自己道:“你可知道爷是谁?爷是礼部尚书韩海的亲侄儿!你这狗奴才敢怠慢爷,我让你们这家破香铺在京城里再也开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