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顾卿问道,“杨侍读可着急娶亲?”
这话问得实在唐突。
杨瓒摇头,道,“此事是家中安排,内情……千户当有所了解。”
顾卿眼眸低垂,单手按住绣春刀,忽然倾身,低声道:“成亲之事,杨侍读当深思才好。否则,徒增烦扰。”
徒增烦扰?
好奇心驱使,杨瓒抬起头。
顾卿微微侧首,嘴角微掀,一双眸子恍如无底深潭,将面前人牢牢禁锢。
骤然感到压力,杨瓒不自觉后退半步,两个字瞬间浮现脑海。
恐吓!
赤果果的恐吓!
顾卿直起身,神态自若,仿佛冒煞气的另有其人。
“话已带到,不打扰杨侍读,在下告辞。”
寒风卷过,大红锦衣轻鼓。
笔挺的背影,似一把经过千锤百炼的长刀。不出鞘则已,一旦出鞘,必利芒湛目,锋锐慑人,寒意沁骨。
伫立门前,杨瓒许久未动。
单手扶住门框,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狂跳的心渐趋平静,难言的悸动深藏入心底,再难抹去。
躲开书吏的目光,杨瓒关上房门,转身靠在门上,单手搭在额前,用力闭上双眼,无声大笑。
没救了,当真是没救了。
弘治十八年十一月,北直隶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夹杂着点点冰粒,纷纷扬扬落下。神京城很快为大雪覆盖,变作一片银白。
一夜之后,大雪足可没过脚踝。
兵部上请,将操演之日延后。
朱厚照不同意。
“北疆之地,动辄朔风狂卷,六出纷飞。每遇强虏来犯,官兵皆顶风冒雪,与敌对战。今不过雪没足面,尚无强敌当前,既不能操演?如此庸碌将官,孱弱军卫,怎堪守卫京师!”
朱厚照当真怒了。
越是了解北疆情况,越是对兵部的拖拉不满。
边军能顶着飞雪和鞑靼骑兵对战,京卫一场操演却是从九月拖到十月,又从十月拖到十一月,种种借口,听着都烦。
“陛下,此事……”
“朕不想听借口。”朱厚照发了狠,厉声道,“朕只问刘尚书,京卫当真孱弱至此?”
刘大夏面有难色。
如不能给天子一个满意的答复,事恐不能善了。
实事求是的讲,的确是兵部办事不利,才将一场操演延迟至两月。天子发怒,也是理所应当。
“陛下,操演必将如期进行。”
得到肯定答复,朱厚照的怒火消去几分。
无人继续禀奏,当即退朝。
仁寿宫偏殿中,十二名少女身着宫裙,随女官学习宫礼。单是福礼跪拜,便耗足两个时辰。
夏福同沈寒梅学得最快,吴芳同王芙等六人稍逊一筹,余者多勉强过关。
唯有两人迟迟学不会,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引得女官频频皱眉。又惊又累,重压之下,几乎当场哭起来。
女官眉头皱得更深,神情愈发严肃。
“切莫如此!”
尚未册封,便不是宫妃,需得同伺候的中官宫人一样,严守宫规,遇到再大的事,也不能流一滴眼泪。
待天子大婚,凤位之下,尚有后妃宫嫔。两宫亲选出的美人,再不济也会是昭仪贵人。
如此不经事,如何能担当其位,得天子恩宠?
“内宫有规,自当严习。他日方可规行矩步,不错分毫。”
放下手中细杆,女官语重心长道:“奴婢身负太皇太后懿旨,教习诸位宫规,不敢有半分懈怠。既要做得人上人,便要吃得苦中苦。诸位既已在宫墙之内,当晓得其中道理,无需奴婢多言。”
话音落下,偏殿内陷入寂静。
含泪的少女取出绣帕,用力按下眼角。
纵然是再难,哪怕是膝盖肿起,也不再叫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