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轩霆二哥的位置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他在娱乐圈已经混迹浮沉了十多年。作为童星出道，难得又没有长残，演绎还是久经考验的技术过硬兼之充满灵气，杨硕有一批十年有余的长情粉，这也是他虽然现在被千夫所指，根基却还算比较稳固的原因。徐振选角没有别的原因，演技二字就足够说服他，其余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考虑太多，是以这次见到杨硕，徐振的脸色反而对比刚才面对乔雁时要更和缓上一分。

“来了？”徐振冲杨硕点点头算作招呼，把一直在膝上放着的剧本扔给他，“新剧本，试江湖人士大闹成亲礼，蒋绍身份暴露，虞锦扇独对江湖人那段。快点适应，等你很久了。”

“不用了，这段我看没怎么大改，现在就开始吧。”杨硕翻了遍剧本后便站起身来，简单的上了个妆，冲乔雁笑了一下，伸出手。

“锦扇，过来。”

这段不是剧本里的桥段，乔雁愣了一下，却是微微扬起了一个笑容，将手放进了杨硕的掌心，由着他将她拉起。两人走到各自的站位上按着剧情各自走位表演，过了约莫有一分钟，乔雁突然在杨硕向她倾身时猛然踉跄着后退几步，一下子便坐到了沙发上。试镜自然被打断，众人都愣了一下，舒丽面上浮现出明显的错愕来，乔雁突然后退什么，她不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啊？

“徐导。”那边乔雁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得体的重新站起来，看了一眼正无辜看着她的杨硕，淡淡的笑了一声。

“杨硕前辈在故意压我的戏，这也是试镜内容的一部分吗？”

☆、第十九章 临时起意

杨硕压戏这件事，做得甚至不算隐蔽。

不光乔雁自己能感觉出来，站在旁边看着的哪个不是混迹影视圈多年的老油条，谁还看不出杨硕明显到已经懒得做什么伪装的刁难。徐振心里不太喜欢见到这种演员暗中使劲互别风头的阵势，但他是一个耿直过分的、只看重实力的导演，从这个方面来讲，乔雁并不比杨硕优秀，也远远达不到他能为之护短出头的关系。娱乐圈的不公平多了去，总不能一点委屈都受不了，遇到点儿挫折就找人伸冤。是以他面对乔雁的问话，回复得简洁而一笔带过。

“不是。”徐振简单地说，转向杨硕时倒的确皱了皱眉头，“和一个新人较劲有什么意思？今天让你来是找你们俩对戏感觉的，你不满意她哪儿直说，一个演员应该以ng为耻。”

“我也没干什么啊，那么大反应干什么？”杨硕满脸无辜地摊了摊手，眼中却闪动着饶有兴味的光芒，冲乔雁扬唇掀起一边带着些痞气的弧度。

“小姑娘还是太年轻，娱乐圈哪有那么顺风顺水的事情，自己演得不好就痛快些承认，反而能博得个好感，自恃过高不肯接受现实样子太难看了点儿吧。现在导演说不是了，你要过来找我的麻烦了吗？”

他其实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并不比乔雁大上多少，不过按资历算的话倒的确甩乔雁几条街，叫乔雁一声小姑娘也算说得过去，只是终究带了许多的轻视意味。能在绯闻漫天飞的情况下依然令无数女人前赴后继为之疯狂，杨硕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本事，除了演技和阅历之外，杨硕也是在娱乐圈一众俊男靓女中排得上号的美颜盛世，这四个字伴随他已经很多年，也算是他一个旁人难以撼动的优势。

他是一种帅气中掺杂着秀致的俊美，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眼眶比正常人略深，显得五官格外立体深邃，眼尾略略有些上翘，笑起来时狭长眼眸微眯，便能凭生一抹风流写意。早年以童星身份出道时还不算引人注目，却在演过一个古装剧的妖孽反派后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实在是因为找准了戏路，难免会有大爆的那天。

眼下他面对着乔雁，刻意地做出这般略带玩味戏弄的表情，也不知道心里作何打算。乔雁却并不买账，眼波平淡地回视了他一眼后，点点头，重新按照最初的位置站好。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失误，耽误大家时间了，重新来一遍吧。”

这么快就冷静下来准备反击了？杨硕似笑非笑的跟了上去。

总有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受教训不长记性。当然，这个叫乔雁的新人在哪儿执着在哪儿栽跟头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但面对着这样被保护得太好一点儿挫折都没受过，天真又愚蠢，偏偏运气爆表，上手就有好资源的幸运儿——

他有一百个理由看不顺眼。

第二场试镜的场景是在虞锦扇和蒋绍的成亲礼上。

蒋绍武功高强，兼之才貌风流，于擂台之上连挑九人拔得头筹，举目四顾之时意气风发之至，虞锦扇对这样的出色人物动心，其实并不算是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本该是一段英雄美人江湖佳话，婚礼之上却突然出现数名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在蒋绍锦扇两人拜堂成亲之前联手揭穿蒋绍身份——原来蒋绍是江湖邪道中人，这次刻意隐藏身份来娶虞家的女儿不知是何原因，但岭南虞家向来行事正派，做镖局生意的人也忌讳和旁门左道扯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不然江湖中还有哪个商派敢放心将自家的货物交给虞家押送？

无论如何，今日这亲是结不成了。

抛开当前娱乐圈的话题现状不谈，杨硕扮演蒋绍这个角色，从里到外都是合适二字。徐振眼光毒辣，婚礼这场戏时蒋绍还没暴露身份，杨硕的狭长桃花眼上了妆后颇有几分清正出尘的意思，然而身份被揭穿之后，他甚至不用改妆，眼尾一条薄唇一斜顿时整张脸的气质就全变了，透出几分阴柔邪气的味道。和刚才的试镜一样，他在被揭穿身份时便上前两步，堂而皇之的又一次挡住了乔雁的正脸镜头，一连串的低笑从口中溢出，横眸玩味地扫过看不见的礼堂上各色宾客，漫不经心地屈起手指点着下颌，缓声念着自己台词。

他念到一句“你们又奈我何”时正是他这一段台词的结束，接下来是各色江湖人士跳出来对他的指控，眼下没有其他演员在，他也就稍作停顿后继续念白。正当要开口的时候，乔雁动了。

准确的说她还站在原地，杨硕现在的站位正好在她身前，是以在她开口说话时杨硕下意识地就转过身来。

而她对他冷静地抬起眼，伸手便攥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用力拉向自己身前。两人都没有换戏服，杨硕穿着的衬衫衣领实在很方便攥住，杨硕一个猝不及防，被她拽了个踉跄，微怒抬头想问她搞什么鬼，看到她的表情倒是愣了一下。

她现在不是乔雁，而是那个成亲当日被人告知了残忍真相的虞锦扇。

她从豆蔻年华便开始想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的人，有时觉得该是个盖世英雄，有时又觉得是个无事一身轻愿意陪她到天涯海角的隐士才好，偶尔听着话本里的故事也会将心上人描绘成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过不了几日自己便开始后悔，又将条件重新定为能打得过她才好。这样断断续续的想了好几年，而今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满意的如意郎君，却没想到等着她的故事并非天赐良缘，而是不马上斩断关系便会累及她全家上下，从此变成万恶不赦的罪人。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她，她长得美，家室一流，武功还这么好，以后一定会遇到个如意郎君，过全天下最好最幸福的日子，她听得多了，也就信以为真，何曾想过现实竟然残酷至斯。

“蒋绍。”

虞锦扇轻声开口，堂中此时落针可闻，她问得清清楚楚，一字一顿。

“他们说的是真的？”

她抬起头逼视这个只差拜堂便要成为她夫君的男人，面色沉静，一双眼冷如霜雪，倒映出无数凛冽与锋利来，却又从中看得到些许微弱的希望。

她希望他给她的是一句断然否认。

却又只怕命运到底偏爱造化弄人。

杨硕张了张嘴，一时脑中万千念头闪过，一时竟然觉得无法回答。这段剧情是剧本中没有的片段，乔雁临时发挥得精彩，他却心里明白此时他接什么都将被乔雁身上的光芒彻底盖下来。这本来就是一部以女主为主视角的电视剧，乔雁人有聪明机灵，想从她身上抢镜头过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用的压戏手段虽然不堪。却的确是有效的，然而乔雁用一个动作将他的精心设计悉数打破。

从她攥住他的衣领将镜头强行从他身上拉回她面前时，事情就已经不受他的控制。

乔雁的演技很好，但也没有好过浸淫演戏多年的他，但她这么做又和取巧完全谈不上关系，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做的百般布置她通通视而不见，就那么不管不顾不闪不避，跌跌撞撞地直接直线向前。

一个聪明的笨蛋。

————

乔雁从徐振家里出来时，又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

和上次从顾蜚声家里出来满心受益匪浅斗志盎然不同，这次她上次就去拜访了徐振，两场试镜加上等待杨硕的时间竟也整整耗去一天。舒丽陪她到了最后一分钟，从徐振家里出来后才急急忙忙地去做自己积压了一天的其他事情，两个人的确都没想到这场试镜会试这么久。北国的冬夜要比白天更冷上三分，乔雁穿得不够厚实，现在坐在计程车里，忍不住又把身上的大衣用力裹了裹。

接到穆庭电话的时候，她正看着车窗外飞掠过的一排路灯出神。被手机铃声惊醒后下意识按了接听，穆庭的声音迫不及待的就从电话里钻了出来。

“怎么才接电话，我打很久了！”穆庭开口就是一句抱怨，乔雁一顿，想想觉得虽然穆太子的抱怨有点无理取闹，不过的确是自己动作迟了些，于是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刚才在想事情……不好意思。”

“……谁要你真的道歉了，以前没觉得你这么不经逗啊？”穆庭收到这句解释反倒很惊讶，他是何等聪明敏锐的人，几乎没怎么停顿就直接开口询问，“你前几天是说你今天要去试镜吧，萎靡不振成这个样子，试镜失败了？不应该啊，现在的导演都瞎吗？”

饶是心事重重如乔雁，听到他如此口无遮拦的满嘴胡话，也不由顿感无语，却也因此心下一定，终于感觉自己开始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