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之畔,浙江明军南塘营和东南清军的绿营精锐浙闽总督标营正在竭尽全力的厮杀着,由于双方前排士卒都是由长矛手搭配明军的长牌手以及清军的刀盾兵组成,突刺便成了战场上不二的主题。
和明军长牌手从成军起便是以保护后方士卒和推动战阵前进为主不同,清军的刀盾兵本来多是军中猛士,在战场上的任务便是摧坚陷阵,而非像现在这样为长矛手提供保护。
可是这支明军与同时代这片大陆上的其他军队截然不同,不仅仅在于他们使用的鸳鸯阵,更重要的是这支军队已经开始沿着这条路开始继续前行。于是乎,作为对手的清军也就只能跟着变化而变化,可是这样一来却失了原本用以战胜对手的熟悉套路,只能依靠最为原始的数量优势来压倒对手。
只不过,对于明军而言,双方的兵力差距实在太大,若非此前考虑到隐蔽和河道较窄选择的登陆点的西岸地形上有这么一片不利于大军展开,也不利于包抄的地形,眼下的状况只会更糟。
但是此刻,清军督标营的兵力远远超过了渡过灵溪的明军的兵力,甚至达到了两倍有余的数量优势,奈何即便在训练上更加严苛,可是人的体力终归是有极限的,一旦体力不支,反应势必会受到影响,那么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便是生与死的区别。
从一开始明军凭借着在军营时掺杂了近现代军队训练所达到的训练效果,明军一度取得了相当不错的交换比。但是随着交战的延续,久经战阵的清军士卒开始逐渐适应了明军的攻击方式和节奏,交换比也随之逐渐下降,此刻虽说明军依旧保持着优势,但是双方的兵力差距实在太大,若是没有一锤定音的方式来尽快结束战斗,谁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
遥望着杀声震天的战场,作为这支偏师的主将,李瑞鑫早已心急如焚,眼下虽说是借着地利不至于一下子就被清军赶到河边,但是明军的渡河速度实在太慢,让他从一开始便无法集中全部力量与清军决战,只能这样一直耗下去。
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明军的体力消耗也开始影响到战术动作的执行,虽然不知道交换比上明军依然处于优势,但是作为这支明军中从军最久的骑将,却已经嗅到一些不太好的味道。
陈文设计的这个由长枪阵和鸳鸯阵混编的战阵,依旧保持着鸳鸯阵在攻守兼备的状态下强调进攻的风格。按照预期,明军在长枪阵与清军僵持之时,各队之间的鸳鸯阵杀手队应该向清军发起进攻,以扰乱清军防御的节奏,而在鸳鸯阵突进的同时,长枪阵也可以利用这段短暂的空档调节阵型继续进攻。
可是现在,明军由于背后登陆点还在进行运输,军队丝毫不敢轻动,唯恐会被清军的骑兵绕道背后。这样一来,十成的威力大抵连一半都保证不了,想要轻而易举的击溃清军实非易事。
回首扫了一眼登陆点,似乎他要的东西已经运了过来,只是由于实在有些过重,明军的小船、竹筏承受不起,只得将拆开运输,而此刻好像正在重新组装。
“你们特么倒是快点啊!”
已经没办法继续等下去了,这个阵型不动起来的话最前排作为锋刃的长枪阵杀手队迟早会自行崩溃,便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随着将旗的前压,战鼓的节奏陡然一变,始终保持着协助防御姿态的鸳鸯阵杀手队大喝了一声“虎”字,立刻结阵前压,并且迅速的越过了长枪阵的阵线,依仗着狼筅的挥动迅速将各自当面的清军进行了压制。不过这压制也就到此为止了,鸳鸯阵杀手队的其他兵刃实在太短,根本无法和那些长矛相比,几乎是刚刚完成了变阵便再度陷入到被动之中。
可是就在这时,那些与鸳鸯阵杀手队混编作战的火器队士卒纷纷持着装填好的鲁密铳和鸟铳自刚刚展开却还存在着的那一段段间隔出现,在将火门盖打开后,这些士卒对准了当面的清军毫不犹豫的扳动了枪机。
明军的火铳手实在太少,况且两队间的间隔也着实太短,无法为这些火绳枪提供合理的间距。但是当明军的射击响起后,本来已经仗着兵器更长从而压制住鸳鸯阵杀手队的清军登时就出现了每个一段距离便躺倒数人的怪相。
明军的火铳里无论是鸟铳还是鲁密铳,其本质上还都属于前装滑膛枪,不仅射程有限,射击的精准度在陈文看来也不忍直视。然而此刻明军与清军之间不过数米的距离,几乎是贴着脸打,要是这都打不到的话那手艺就实在是太潮了。
虽说比起清军的前排战阵,每隔一段距离被射中数人,而且大多还不是一枪毙命,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是明军的这种战术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反倒是一下子将看到这一切的清军打了一个闷棍。
然而,这却还没有完事,那些被明军火铳手射中的清军未来得及退到阵后,却看见刚刚完成射击的火铳手并没有站在原地装填,而是立刻躲到了鸳鸯阵杀手队的后面。而此时,只见刚刚还处于原地不动状态的长枪队杀手队立刻重新将长矛放平,踏着坚定的步子压了上来,而他们的当面的清军战阵却由于明军的火铳射击而出现了或大或小的缺口。
与其他各队保持着一线向前压制了一段,阵型厚重的清军在军官的呵斥和督战队的威慑下很快便重新稳住了战阵。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明军长枪阵杀手队间隔中处于协助防御状态的鸳鸯阵杀手队再度冲了上来……
依仗着全新的战术,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明军开始节节前进,竟然一度将兵力远超于己的清军督标营压着打。可是随着进攻的展开,向北前进的明军距离由西南向东北走向的灵溪河道越来越远,很快便空出了一段兵力不足以延伸出来的空地。
眼见着明军脱离了那段卡死的道路,当面的督标左营立刻抽调了一个守备势要从那里压上去。然而未待他指挥麾下的士卒走出多远,清军大阵的正面立刻出现了一片惊呼。
明军交替进攻几次,清军也逐渐找到了其中的规律,那些战场经验老道的军官们立刻开始命令麾下的士卒集中力量攻击前出的鸳鸯阵杀手队,因为比起相对密集的长枪阵杀手队,他们的兵器在面对鸳鸯阵时更具杀伤力。
鸳鸯阵每次凸前的时间极短,但是每一步的前进却都要在被动挨打的局面下艰苦前行,甚至往往会导致伤亡的产生。
这样下去已经越来越疲惫的明军势难持久,然而当明军的长枪阵再度凸前,战场最中央的两个鸳鸯阵杀手队竟突然散开,将他们背后在刚刚还想起嘎吱嘎吱声响的物事让了出来。
佛郎机炮!
黑洞一般的炮口随着明军炮手推动着炮车不断的前进,直到接近明军长枪阵最前排的长牌手才停了下来。
冰冷而黑暗的炮口延伸出来,立刻将看到它们芳容的清军吓得呆立在了那里。可是下一秒,只见明军的装填手将佛郎机炮的子铳提了过来,直接插在母铳之上,整个火炮形成了一个整体。而待那装填手装填完毕,炮长一声令下,拿着火把的炮手便将火把按在了引信之上。
引信被点燃的瞬间立刻便发出了“呲呲”如同蛇信般的声响,左右两边的长枪阵在听到声音后不由得向旁边平移了些许,似乎这样就能远离这个择人而噬的怪物。可是没等他们平移出两步,那两门佛郎机炮便接连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作为甲哨第四步兵队的队长,罗永忠始终抵近指挥麾下的士卒作战。当他左近的那门佛郎机炮开火之后,只见火光和硝烟中,炮弹以着肉眼难以识别的速度在划过了一道残影后便冲入了清军的战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