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雷滚滚。
她撑着额头缓了半晌,方反应过来刚才的那声雷并不是梦里的,外边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雷声伴随着雨声一道落下,天光暗沉。
她听着雨声怔怔出神,好一会儿才唤采蘩采薇进来,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忽然下起了雨”
采蘩答道“快申时了,这雨下了有好一会儿了,郡主可是被雷声给吵醒了”
她微微一笑“没事,正巧我也睡醒了。”又命二女给自己梳妆打扮,很快穿戴完毕,起身出了内室。
“我一个人走走就行,”她在门阑处对着跟上来的两人道,“你们不必跟来。”
采蘩采薇面面相觑,看上去有些犹豫,但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段缱就这么出了碧玉阁,在长廊中慢慢走着。
雨下得不是很大,淅淅沥沥落珠成线,廊下垂柳随风轻摇,海棠碧枝轻颤,景象如诗如画,她却没心思欣赏这些,一门心思地想着刚才的那个梦,越想越心情沉重。
自从那个山路遇袭的梦后,她就再也没做过类似的梦了,偶尔入梦,也都是些迷迷糊糊、不成逻辑的碎梦,像刚才那样,梦中情形真假难辨、梦醒后有一瞬间恍若隔世感的,还是头一回再碰上。
这是一个纯粹荒诞的怪梦,还是之前那个梦的承继
梦里的情景会在不久应验吗
想到这里,段缱就心中一紧,梦里的那群人朝服盔甲不一而着,很明显是一众群臣,并且文臣武将都齐了,说着什么“登基大宝”、“为苍生顾”的话,这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字眼文臣武将齐聚一堂,皆拜一人,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拥有的待遇
难道在不久的将来,有人会推翻赵家天下,自立为帝
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个人不会推辞帝位不受,也不像是假作推辞的模样那又是什么原因,会使得一名男子受群臣拥立,希望他能登天子之位
他是赵家人吗
她努力回想着梦里那名男子的身形模样,他身上的暗玄锦袍、他高束一尾的长发,还有他负手而立的姿势,她都在心中描摹了一遍,越想越觉得熟悉,心中疑窦不断扩大。
她肯定认识这个人,但也不会太熟,不然她不会猜不出他的身份。
是谁会是谁在将来夺了赵瀚的帝位,一步登天
段缱眉头紧锁,如果这个梦是真的,那么不管这个男子是不是姓赵,她的母亲、他们段家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算赵瀚亲政,她都担心他会因为往日的恩怨而对他们一家不利,更何况是别人
历史上有许多不是帝王而总揽大权的人,这些人多数都只是一时风光,尚不及身死便落败凄凉,一时揽权而不终握者,从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长公主监国,大司马统领三军,段氏一门在当下风光无限,就连天子也得避其锋芒,可现在是这样,将来未必会这样,尤其赵瀚还和他们关系极差,对赵静心存怨恨,段缱相信,一旦有朝一日赵瀚执掌大权,必定会对第一个对付他们段家。
这些道理,她明白,她的母亲更明白,所以赵瀚始终无法亲政。
可现在,更大的忧患来了,这个梦如果这个梦里的事都会发生,那么到时她的母亲该如何自处,是体面放权,依然养尊处优,还是
“前面是拐角。”一个声音忽然道,“郡主再不往边上走点,就要撞上了。”
段缱一惊,停了脚步抬起头,果然发现拐角处的廊柱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连忙后退几步,同时偏头循声看去,在看清旁边之人后又是一惊“世子”
霍景安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世子怎么会在此处”她下意识道,又觉此话不妥,忙笑着加了一句,“方才真是多谢世子提醒了。”
“不必谢。”霍景安淡淡道,“只要郡主不觉得我是只讨人嫌的飞虫就好。”
段缱面上一红,没想到他还记着她那晚的气话,自知理亏,只得默默受下这份讥嘲,有些讪讪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世子说笑了。”
霍景安微微一笑,转头看了别处一眼,又看回她“你有心事”
他没有再继续称呼郡主,而是直接用了“你”字,这是只有较为相熟的人才会用的问法,听得段缱心里异样,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笑着摇摇头,礼貌地回了一句“并无”。
霍景安看着她“是真的没有,还是不想告诉我”
“”这叫她怎么回答她的确是有心事,可她既然说了没有,那就是没有,但凡有点眼色的人都不会再问下去,这人怎么偏偏就喜欢跟她对着来,说些她下不来台的话
她招他惹他了
段缱心中郁闷,正为难着怎么接话,霍景安就又道“也罢,既然郡主不想多言,下臣也不勉强,大雨将至,郡主还是快些回屋的好,告辞。”
说完就转身往回走去,干脆利落得让她忍不住一愣。
他这是又生气了
她抿了抿唇,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叫住他,目光不自禁地跟随而望,却在望见他背影的下一刻心神大震,整个人如遭雷劈。
是他
梦里的那个人是他
第10章
霍景安今天穿了一袭藏蓝的菱袍,与段缱梦中之人的穿着相差甚远,可那高束一尾的长发和背影却是极为相似,仔细想想,甚至连声音也有七八分像不,不是像,他根本就是
他就是那个被群臣拥立的男子
细雨被风卷着飘入廊中,落在脸上带点凉意,段缱只觉得她的心也跟面庞一样凉彻透骨,全身发麻般僵硬,直到霍景安走出了丈余远,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世子且慢”
霍景安停下了脚步。
他侧过身,回头看向段缱“郡主还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