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吃一口。”福宝笑眼眯眯地舀起一勺混沌,抬高手臂想喂她。
偏头躲开,豆苗儿抿唇笑笑:“娘不饿,你吃吧!”
“爹什么时候醒呀?他都睡好久了。”
“没事,爹很快就会醒。”
定定望着床榻方向,豆苗儿收回视线,福宝也跟着收回目光,很认真地颔首冲她天真说:“那福宝不吃了,等爹醒了,福宝再陪爹吃混沌。”
豆苗儿瞥了眼他的小碗,里面大约还剩一半,想来他也吃得六七分饱了,便不再强求。
直至晌午,陆宴初才苏醒。
豆苗儿命人把温着的参汤端来,用嘴吹凉了,一勺一勺喂他。
“对不起,是不是吓坏你和福宝了?”陆宴初蹙眉,望着她眼下青黑,不乏心疼自责的说,“一宿没睡?”
豆苗儿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有休息的样子,她扯扯唇,笑得牵强。其实刚回来时,她还特地用水粉胭脂遮掩了下惨白鬼魅的面色,看来是没发挥到多少作用。
“对不起,大约这些天太累!日后我会好好注意身体,福宝呢?”陆宴初逡巡的目光在房间内游走。
“昨晚他就歇在你身边,整个上午都在等你陪他吃混沌呢,这会儿我哄了半天,他才愿意去睡个午觉。”
气氛慢慢沉默下来。
豆苗儿几次话到嘴边,可一对上他和煦的眼神,就什么都没办法再开口。
他眼底沉静极了,像一汪碧绿的湖。风吹起温柔的涟漪,徐徐地扩散。
他看起来那么平和,心情似乎也很好,所以她要怎么跟他说昨晚发生的一切?要怎么跟他坦白现在的处境?还有她的满腔委屈,分明最想跟他诉说,但他却是那个她最不应该告诉的人。
“我去给你盛一碗清粥过来。”豆苗儿冲他笑了笑,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内室。
站在长廊,她轻轻甩头,挥去身心的疲惫。
昨晚她终究没能对承郡王痛下杀手,因为她不得不承认,道徵大师说得对。心魔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无形无色,却如空气般无处不在,她愿意为福宝和陆宴初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她不会死啊,所以她以后的人生呢?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忘记承郡王宗浚那张无邪的面庞?她这个样子怎么继续陪在福宝和陆宴初身边?
既然这样,倒不如求个问心无愧。
终究她是要承受痛苦的!
二选一,就选那个看起来应该是正确的答案吧!
道徵和尚办事很快,傍晚回来,他递给豆苗儿一张清单。
纸上罗列了六七个人名,包括她们的住宅地址以及简单的家庭背景。
这是他在皇城里为她找到的天生福运之人。
豆苗儿心中抗拒,眸色复杂地望着那张纸,没办法从袖中伸出手去接。
将纸轻轻搁在桌面,道徵和尚何尝不知她的纠结与痛苦?身为出家人,当然知道众生平等的道理,性命与性命之间没有贵贱之分,但他大概还未修炼到那般境界,所以才对豆苗儿格外痛惜。
正因为理解,正因为怜悯,昨夜他没有阻拦她的选择,最后关头开口,全是因为他读出了她眼中的迟疑,她没办法下手,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一个并没有任何过错的孩子,她若强行逼迫自己变成另一个模样,豆苗儿这个人,便不复存在了!
深吸一口气,豆苗儿紧紧阖眼,睁开,拾起了那张轻薄的白纸。
道徵大师为人仔细,写得再清楚明白不过。
这些姑娘待字闺中,身家清白,不算大富大贵之家,有两个甚至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
豆苗儿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她虽然做出了这个选择,可是她没做好承担这个后果的准备啊!
不管这个女人是否漂亮,性格是否温柔可爱,不管她是谁,她都没办法消除心中的芥蒂,她不想她出现在陆宴初的面前,更没办法容忍她留在他的身边。
豆苗儿痛苦地抱住头,无力蹲在地上,浅黄裙裾散了满地。
怎么办?还是回去杀了那个孩子吗?
想着,视线里浮现出那双澄净的眼眸,他望着她,一派天真,稚嫩的声音劝她别哭,还信誓旦旦说要替她主持公道。
这样的孩子,她能下得去手吗?
“大师,那个孩子……”豆苗儿倦怠地问,“一旦邪术破除,他是不是也会死?如果他注定会死,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道徵和尚沉吟半晌,他知道她现在就像是个溺水的人,拼命地在找一根能拯救她的浮木,可是——
叹了声气,他如实以告说:“这个孩子的命数肯定充满波折,他与福宝一般,却又不同,赵静书作孽深重,他自然备受牵连,可如今赵静书已经死了,昨晚我观他气息稳重,眉眼清明。而且邪术只是夺福,没了福气,他能不能坎坷的活下去,老衲也没办法预知。所以,我没办法给你确切的答案!”
说来说去,还是回到了原点。
她必须做一个选择,轻笑一声,豆苗儿将脸深深埋入膝盖,嗡声说:“大师是觉得我应该大度一些,就像您当初为我指点迷津的方法一样去达到目的?”顿了顿,似乎并不想从他那儿得到回答,她继续用讽刺的口吻说,“是啊,当初的我又哪儿高尚了?说到底,也是心怀不轨动机不良,所以是报应来了吗?”
“话不能这么说。”道徵和尚劝慰道,“世间姻缘不问缘由,不管是因何而起因何而生的情,它本身并没有任何错。既然你与陆大人两情相悦,他又不计前嫌,你又怎么会遭到报应呢?”
“不是报应的话,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豆苗儿嗓音嘶哑,猛地抬袖地擦去眼泪,她踉跄起身,手指用力捏住那张纸,双眼猩红地说,“罢了,眼下情形如此危急,我却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实在太过自私。明日我会命管家逐家拜访,若有哪位姑娘家中愿意,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陆大人那边……”道徵和尚为难说,“施主你与他商谈了吗?他的个性,恐怕也不会轻易妥协。”
“为了福宝,他怎会不愿意?”豆苗儿将下唇咬得惨白:“毕竟,连我也是愿意的。”
道徵和尚动了动唇:“老衲很久之前与施主你说过,除了‘夺福’,流传已久的还有两道术法,上次老衲已经与那位术法的后人见过面,嗯……”抬头,见豆苗儿浑浑噩噩不在状态,对他的话仿佛听见了,又仿佛闻所未闻,道徵和尚摇摇头,住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