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倦书静静的看了她很久,最后转身去了洗手间,打湿一张手巾回来,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季舟舟感觉到额头上凉凉的,总算是舒服了些,眉头也没有之前皱得那么紧。
顾倦书就安静的坐在她旁边,她出汗了,就帮她擦一下,翻身蹭掉被子,就帮她盖好。一直到天快亮,季舟舟的体温总算恢复了正常,顾倦书才松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病房。
早上八点多,季舟舟总算醒了过来,躺在床上失神很久,才想起自己又进医院了。刚退烧,她浑身犯懒,坐起来发了很久的呆,才想起顾倦书,瞬间浑身发冷。
昨天顾倦书毫不犹豫打断自己胳膊的那一幕,仿佛刻在了她的脑子里,季舟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偏执到病态的人,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对他。
她现在该逃吗?外面是不是有监守?跑不掉了怎么办,再次被抓?可跑掉了呢?顾倦书会自残吗,会以死相逼吗?
季舟舟有很多问题,每个问题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正当她纠结时,门突然响了一声,下一秒一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季舟舟一凛,看到是叶倾后松了口气。
叶倾看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劝和的话再说不出口了,加上被顾倦书叮嘱过,话到嘴边变了样:“别担心,倦书不会过来的。”
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季舟舟有些讪讪,半晌解释:“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懂的我懂的,你安心休养,这两天我和褚湛会看着他,不会让他来找你。”
季舟舟抿唇,许久之后小声的说了声:“谢谢。”
叶倾摸了摸鼻子,苦笑:“这种事,有什么可谢的,你都吓坏了吧。”
季舟舟没有说话。她每次想起顾倦书毫不犹豫的动作,确实是怕的,可好像又没有怕到太离奇的地步。这件事发生得太快,总是没有太多的真实感。
叶倾陪着她说了会儿话,看着她把饭吃完,等她开始犯困了,才点了点头离开。季舟舟本来是困的,可叶倾走了之后,她反倒是精神了,试着抬了抬自己的腿,确定力气没恢复好,现在跑也是被抓回来的命,只好暂时放弃。
她在医院住了三天,第一天的时候还在打针吃药,之后两天就是纯粹的休养了。这段时间只有叶倾常来看她,偶尔褚湛也会来,周长军要帮顾倦书处理公司事宜,只来了两次就匆匆走了。
这些人都来看她了,反而顾倦书一次都没有来过。季舟舟没见到他,脑子里反而经常出现他那条扭曲的胳膊,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
第三天下午,叶倾来陪她说话,她终于忍不住问了:“顾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叶倾一听到她问顾倦书,眼睛瞬间一亮,赶紧回答:“很乖,按时吃药按时睡觉,医生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这几天已经恢复元气了,只是胳膊可能得养几个月。”
季舟舟听到他没事的消息,微微松了口气,没有再问下去。
叶倾却忍不住说:“他真的知道错了,明白自己这么做只会让你伤心,愧疚得整夜都睡不着觉,我觉得他下次肯定不敢了,你能不能原谅他啊?”
季舟舟勉强笑笑:“他伤的是自己,要原谅也轮不到我,只有他自己放过自己才行。”
叶倾张了张嘴,还想为顾倦书辩解两句,季舟舟却看向他:“我累了,你回去陪他吧。”
“……好,那你早点休息。”叶倾欲言又止的看着她,见她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只好转头离开了。
他一走,季舟舟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这才躺下闭目养神,没想到还真的睡了过去。
太早睡的结果就是,第二天醒得太早,她朦朦胧胧中意识回归时,轻哼了一声翻身,接着就听到一阵慌乱的声音。她顿了顿,皱眉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看见,想到可能是打扫的阿姨,就没怎么在意。
经过几天的休养,她的身体已经恢复,精神也极其充沛,现在是早上五点多,正是人睡得正熟的时候,如果她现在走出这道门,是不是很容易就离开了?
季舟舟的心开始砰砰跳了起来,穿上鞋就偷偷往门口凑,跑到门边时趴在门上听了听,确定没有声音后,按下门把手猛地把门打开。
于是门里门外的两双眼睛,触不及防的对视了。季舟舟和顾倦书同时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你、你不是不出门吗?”顾倦书有些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想到了什么,“啊,你要走了吗?”
季舟舟以为自己看到他会怕的,但一来两个人见面太过突然,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二来……他怎么比自己还惊恐?被他这么一搞,季舟舟也忘了害怕了,之前几天每当想起他的阴冷感,也彻底消失不见。
“你在这守着,我能跑得了?”季舟舟冷着脸看他。
顾倦书本来想直接跑的,但退到一个安全距离后突然改变了主意,慢吞吞的看了季舟舟一眼,闪躲的低下头:“对不起,我、我做的事,吓到你了吧?”
季舟舟倚门而站,想看他到底要说什么。顾倦书苦笑一声,并没有去看她的脸:“你说得对,我本质上和奶奶没什么不同,就是个控制欲过强的疯子,只是我以前对自己的认知有误,还以为我和她是两路人。”
顾倦书说完顿了一下,表情有些放空:“我和她没什么区别,她用亲情逼父亲妥协,我用自残逼你妥协,哪怕方式不同,目的却是一样的。母亲直到死都将我带在身边,为的就是让我不要被顾家人影响,结果到最后,我还是成为了彻底的顾家人,自私刻在了骨子里,控制欲流淌在血液里。”
季舟舟抿了抿唇,半晌淡淡开口:“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不想变成她那样,”顾倦书终于看向她,眼神里一片清明,“她以前最在意的就是我父亲,但我父亲却被她逼死了,我不想和她一样的下场。”
季舟舟本不相信他,但看到他的眼神后微微动容,莫名觉得他此刻说的都是真心话。
两个人之间突然沉默下来。早上五点本来就人不多,他们住的地方又是医院人最少的高级病房,两个人面对面站了这么久,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顾倦书沉默太久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我愿意放你走,你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吧。”
季舟舟一愣,下意识的不信任他。
“你走吧,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不用面对讨厌的金主,也没有威胁你的前任,以后不会再有人干涉你、阻碍你,你可以用回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的做事业,以后……以后也可能遇到喜欢的人,”顾倦书说完这句话,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或者你已经遇到了,所以才急不可耐的离开。”
他说不下去了,这段词是他在网上搜的,只想扭转一点自己在季舟舟那里的印象,事实上他一点都不想放她走,一点都不想让她去过自由的生活,更不想让她对别的男人笑。
可是季舟舟不爱他,他也舍不得纠缠。这就注定了他们会分开,而在分开之前,他不想让季舟舟只记得他自残的样子,而是偶尔想起来时,能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
如果她愿意偶尔想他的话。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这些话哪怕只是说出来,对他来说都是困难的,每说出一个字,内心就仿佛放了把火,生生将血肉烧得乌黑溃脓。
季舟舟看着顾倦书纠结的表情,皱眉问:“顾倦书,你这是哪一招?”断条胳膊长本事了,都会以退为进了。
顾倦书却没回答她,季舟舟深吸一口气,表情冷了下来:“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心软了,我现在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即便你用手段把我留下来,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顾倦书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抬头就看到她的嘴唇在动,顿了一下后抿唇:“但是我有个条件。”
季舟舟斜了他一眼,一脸早就知道的表情。
顾倦书沉默片刻,才慢吞吞的开口:“我的耳朵听不到声音了,突发性耳聋,可能要几天才恢复,你能最后陪我一段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