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似是被这声音惊醒，循声望去，便见那素来都是温润雅致的年轻男子，此刻面色极为的难看，一双墨绿的眸子里，萦绕着的满是几欲要爆发的情绪。

身为崇帝的心腹，又是在帝都皇宫里呆了许多个年头，张大人自是一眼就从秦钰的眼中看出了什么端倪来。

当下便是一惊：“三皇子殿下……”

他刚开口，就感到眼前一阵青影晃动，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就感到自己的领口被人给狠狠地捉住了，对面的人满脸焦灼和惊惶，眸中波涛几欲爆发。

“你在欺骗本殿。你和本殿说实话，她没有死，是不是，是不是？！”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秦钰的声音几乎都是要变得尖锐了，紧攥着张大人衣领的手也是不自知的用上了力气，将张大人整个的给举离了地面。

旁人看着，各自慌乱，却碍于秦钰的身份，不敢上前去造次。

便连唯一能出言制止这荒唐一幕的太子秦翰，此时竟也不说话，只微凝着眉看着秦钰，深眸中是悄无声息的波涛汹涌。

面对着秦钰如此动作，张大人却也不反抗，只神色难辨的看着他。

如此近的距离，张大人一眼就能看出，三皇子殿下是真的不肯相信小郡主已经香消玉殒的讯息；这位一直都是享受着陛下疼爱宠溺的皇子殿下，是真的喜欢上了那让所有人都能感到惊艳的小郡主。

只可惜，小郡主已经……

“三皇子殿下。”

张大人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神色颓然：“殿下，事实如此，殿下节哀吧。”

话音刚落，张大人便感到自己被紧紧捉着的衣领松开了，面前的人突然的倒退了两步，面上依旧是不可置信。

但此刻，这不可置信中，已然是夹杂了相信之色。

“不可能，”秦钰的声音在颤，他的手也在颤，身体亦是在颤，“不可能，她绝对没有死，一定是你感应错了，她的本事那么多，想要避过你的感应，轻而易举。”

张大人叹息着摇摇头：“便是小郡主隐匿的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瞒过属下的灵识。殿下，节哀吧。”

秦钰嘴唇颤了颤，却没再说话。

是了，张大人说得不错。

褚妖儿不过天品灵师的级别，就算是隐匿手段再高明，又怎能瞒得过张大人这样一位地品化灵师的灵识感知？

可要他相信她真的死去了……

“我不信，我不信。”

他双手紧握着，周身的气息突而变得极为的狂暴，俊逸的脸上也是渐渐变得有些疯狂了：“我不信。我要去找她，她一定没死。”

说着，他转身就要朝那已经是坍塌了大半，显得十分狼藉不堪的瀑布背后的山洞而去。

便在这时，一直都未曾动作的太子秦翰，突地扬袖一挥。

“噗通！”

一道灵力击中了秦钰，他避犹不及，也未有所防御，被重重的掀翻在地。

身上的青衫立即被泥水给染得脏乱，那些脏兮兮的泥水甚至是打湿了头发，溅上了脸庞，他却顾不得那么多，完全抛弃了自己平日里展现在人前的形象。

随手抹了一把溅在眼前遮挡住了视线的泥水，秦钰正待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向山洞去，就听秦翰冷声道：“小郡主已经死了。你去还有什么用？收敛她的尸骨吗，想来刚才那样惊险的时刻，她的尸骨也该被石头砸成碎块，根本无法收敛拼凑得起来。所以，你去了，是想要做什么？”

说着，秦翰缓步的朝秦钰走来，每一步都是极为的沉重，脚步声闷响，恍若在给他施加着压力一般，逼迫得他半跪在泥水里，再也抬不起身来。

于是那溅上了片片泥点的青竹，就那样弯曲着了，再不复往日里的铮铮傲骨。

“她已经死了。亲爱的皇弟，你做出这个样子来，是给谁看？她已经看不到了。”

说到这时，秦翰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这位身份尊贵的太子微低着头，看着自己这浑身狼藉肮脏的三皇弟，眼神一如话语般冰冷，那冷冰冰的目光刺得秦钰本就在紧握着的双手，力道越发的大了。

力道大到不过须臾，就有着殷红的血丝，自他掌心中蜿蜒而下，滴进了身下的泥水里，转眼不见踪迹。

好像那乌漆抹黑的泥水是会吞噬一切存在的东西般，连温热的血液都是无法逃脱开它的桎梏。

躲不开，逃不掉，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明明早在前不久，恍惚还只是刚刚所发生在眼前的一般，那紫衣的少女搂抱着娇巧玲珑的小兽，正笑意温软的和身边的人说着话。

可眼下，不过只是那么短暂的片刻而已，所有人就都告诉他，她已经死了，死在之前那场晶元碎片所造成的动乱之中，就连尸体都是被石头给砸成了碎片，连收敛尸骨都是无法完成。

多么……

可笑啊。

他低着头，看着那乌黑的泥水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肮脏狼狈的面容。

悲伤，愤懑，痛苦，绝望。

这些从来都不会、也不曾出现过在他身上的种种情绪，如今却是全然的让他切身体会了个遍。

那倒映在泥水上的面容，此刻无不是被那些情绪给充斥着。

看起来仿佛不像是自己。

双手依旧是在缓缓的流淌着鲜血，他却是不管不顾，只盯着自己的倒影，一言不发。

秦翰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手在流血，只冷声的说话，试图让他清醒。

“别再犯傻了。起来，随本宫走，这不该是你堕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