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1 / 2)

严家长女 茗荷儿 2437 字 2天前

看着七爷毫无血色却是清俊儒雅的面容,范大档感慨不已,章学士的折子去年春天就呈到七爷手里了,迟迟不见回音,他本以为七爷没把它当回事,没想到七爷并非束之高阁,而是着人四处勘察去了。

难怪圣上会交待把章学士的折子交给七爷?

范大档正思量,只听七爷又道:“我觉得与其收间架税,倒不如征收田产税,将田地分为上中下三等,按亩收税。”

范大档迟疑道:“这倒是比间架税简单明了,只不过……京郊周围土地大半都在诸位公侯手里,许多还是祖产祭田,真要按亩收税,别处先不提,单京都就得闹腾一阵子。”

七爷轻轻咳两声,饮几口茶,笑道:“这倒简单,先让他们把田产报上来,按着爵位等级划分祭田,国公可涌有两千亩祭田,侯爵次一等一千五百亩,伯爵再次一等,一千亩祭田,这是可以免了税收的,其余土地再征田产税。若有漏报瞒报的土地,尽数收归朝廷。其余官员也都按品级各有豁免,再那些有秀才孝廉功名的,各自不等。我都一一列出来,以供皇兄参详。此事关系到黎民百姓江山社稷,还请公公在皇兄面前促成此事。”

范大档翻开手中册子,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台阁体小楷。台阁体讲究黑、密、方、紧,因太宗皇帝极喜欢这种字体,学子们便争相学习,到康顺帝年间,十位举子中差不多有七人能写台阁体。

可七爷这台阁体却在方正光洁中更加了几分秀润圆融。

也不知到底用去多少时日才练就这一笔字?

范大档合上册子,再扫一眼七爷,恭声道:“奴婢定当遵从七爷吩咐,只是此事牵扯极大,实在不敢保证一定能推行。奴婢回去重新誊抄一份,先请罗阁老过目,他在内阁中支应,我这边再费点心思,把握会稍大一些。”

这次七爷突然犯病,万皇后早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其中最该挨罚的就是罗雁回。可七爷已经先一步把罗雁回打发到辽东去了,一罪不能罚两次,万皇后只得作罢,却将和安轩上上下下都罚过。

罗阁老因为罗雁回的缘故,必然会附同七爷。

七爷也想到这点,浅淡一笑,“有劳公公。”

那笑容犹若高山遗雪,清贵高雅,却又有种超脱于凡间的悲凉。

范大档再度感叹,将册子小心地塞进怀里,低头应道:“七爷折煞奴婢了,这本是奴婢分内之事。”

随在七爷身后,仍回到厅堂,抓起适才放在桌上的护膝,便要告退,忽听得七爷清清冷冷地问:“那忠勇伯多大年纪,长成什么模样,家中有何人?”

果然七爷是在意那位严家姑娘的。

他就说嘛,无缘无故地,七爷怎会不顾自己安康亲自跳到湖里去。

入秋之后湖水就凉了,就是普通人也未必能受得住。

范大档清清嗓子,装模做样地考虑片刻才道:“忠勇伯大概是而立之年,其妻赵氏四年前病故,家中只有一儿一女,女儿昨天过得是十虚岁的生辰,儿子不满五岁。忠勇伯相貌颇佳,剑眉星目鼻直口方,有一手好剑法还能写得一笔好行书。”

七爷笑笑,“那就是上马能挥剑斩敌首,下马能运笔草兵书了?朝中能有此栋梁,实乃万晋之福。”

“是,是”范大档应两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因在屋里待得久,迎面而来的冷意激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寒战,他忙将两手拢进护膝里,加快了脚步。

快出院门时,下意识地回首,看到空寂的院子里那一片苍翠清幽的松柏,暗暗摇头。

这院子实在是太过安静了,七爷本就病弱,实该有个性子活泼的在身边闹腾着,有了人气儿兴许病就能好得快些。

范大档不由又想起在张阁老府上见到的那个少女。

白净柔嫩的脸庞,乌黑明亮的双眸,小巧的红唇,笑起来腮边一对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娇娇柔柔的,仿佛缱绻在春日枝头的白玉兰,令人有种忍不住要呵护她的冲动。

如果能遂了七爷的心愿就好了,可是这事儿又不能强来,强扭的瓜不甜,反而让七爷心里更不舒服。

总之得好好谋划着。

范大档不知道的是,他前脚离开,七爷后脚又去了书房,从书案下靠右手最底下的抽屉里取出那张小像。

小像画得正是做小厮打扮的严清怡。

墨发高高地束在头顶,随意地用布条绑着,发梢垂在肩头,有些许飘散在脸旁。巴掌大的小脸单纯稚气,大大的杏仁眼里水光莹莹,看上去楚楚动人,可眸底又分明藏着一丝丝狡黠。

七爷怔怔地瞧了片刻,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停在她水润的双唇上,只这一瞬,体内好似气血翻滚,喉间隐隐有腥甜的滋味,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咳嗽。

半晌,咳嗽方停,而手里洁白的棉帕上,又是猩红点点。

七爷心神俱灰,抬手便要撕那小像,可犹豫半天终是不忍动手,黯然地把那小像复又塞进了抽屉底层……

第75章

夜风起了, 吹动着枝叶窸窸窣窣,夜鸟被惊醒, 发出咕咕低鸣。

和安轩内室的咳嗽声就没有停过,持久而剧烈。

小郑子拢件披风,将灯烛挑得亮了些,从暖窠里倒了热茶,隔着帐帘道:“七爷喝口水润润嗓子。”

七爷接过茶盅,喝过半盏, 低声道:“你自去睡吧,不用在这边伺候。”

小郑子躬身退出去,想了想,点了半支安神香, 过得片刻, 凑上前听帐内呼吸声渐渐平稳,才长舒口气。轻手轻脚地到隔间榻上, 合衣躺下。

这一觉倒是沉,直到院子里传来小火者低低轻语, 小郑子才猛地醒来, 头一件事便往内间里去。

未及床前, 便听到苦苦压抑着的咳嗽, 小郑子顿时明白, 眼泪忽地涌出来, 却丝毫不敢露, 悄悄退出去, 擦去目中泪水,深吸口气,跟往常一样吩咐小火者,“去瞧瞧冰糖银耳炖好了没有,净面的水备着了,火盆里的炭换过没有?”

小火者应着散去,小郑子复又走进内室,隔着帐帘轻声问道:“七爷可醒了?”

七爷应声,“嗯”。

小郑子抬手撩起帐帘,挂在床角银勺上,又将已经暖过的衣物放到床边,伺候着七爷穿戴整齐。

先奉上一杯温茶,七爷漱漱口吐了。

小火者端着铜盆、棉帕次第而入,待七爷净过手脸,一盅银耳羹便呈了上来。

银耳羹炖得正是时候,透明晶莹,里面加了冰糖枸杞,看上去红白相间赏心悦目。

七爷吩咐小郑子另取一只碗,将银耳羹拨出一半,“我用不下这许多,你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