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2 / 2)

猛子最终点头还是因为家里答应他说就娶个媳妇,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他不想干活就继续混着,家里不缺他一口饭吃。陈素芳真没指望过小儿子发大财,就盼着他能早点结婚给家里添个丁。

郁春提起这事,不就奇了怪了?

别人还在琢磨这是咋回事,高奎出声打了个圆场:“猛子肯上进咱们当然高兴,家里肯定支持,不然你们两口子先商量个说法,把意见统一一下?”

高猛往碗里夹了两块扣肉,咬了一口才说:“大哥你别搭理这婆娘,谋什么营生?听她瞎说。我就准备吃吃喝喝混日子,妈你说给不给了?”

陈素芳心说这才对嘛,这才是她儿子一贯的作风!她先假意斥责了高猛两句,转而对郁春说:“猛子还是太年轻了,就是贪玩,你要催着他立马就干出啥事也不现实,不然你们两口子先把儿子生了?生下来给我带着,别的后头再说。”

高奎媳妇也说:“咱们高家搁外头去兴许排不上号,这条件在大队上还是数一数二的,不会饿着弟妹你。”

一人一句下来,话题已经跑出去老远,一顿饭吃完高奎媳妇还说呢:“妈吃完要去自留地看看,爸和奎子要干队上分配的活,还得下河打鱼,往常啊,洗碗啥的主要是我在做,现在好了,有弟妹你帮我。弟妹你看是去洗衣裳还是留下来涮锅洗碗,你先挑,我都行。”

“……”

郁春总觉得事情和她预想的有点出入,没等她琢磨明白,她就已经拿着丝瓜瓤在擦碗了。

之后半个月都是这样,老高家的氛围总是其乐融融的,家里脾气最炸的反而是正在准备高考的高红红。陈素芳和高奎婆娘平常总笑眯眯的,一句狠话没有,就她俩偏偏能让人丁点便宜占不着。别看下河打鱼的是高父和高奎,到卖鱼那会儿,收钱的就变成陈素芳,记账的是高奎婆娘,她俩卖给乡亲们有搭有送的,这账算下来不吃亏,不吃亏不说人家还觉得高家婆娘挺会做人。

郁春一出门甭管碰见谁,都说她嫁得好,嫁去高家享福了。虽然高猛不成器,他爸他哥愿意养着他,这不也是福气。

又听说陈素芳周周都给高红红炖鲫鱼汤,要不炖豆腐,要不炖粉条再不然切点咸菜疙瘩,她也不怕费柴火,那汤熬得雪白雪白的,高红红哪里吃得完?她就吃点肚皮肉,喝两碗汤,别的就进了其他人的嘴。

虽然说鲫鱼刺多,这生活还是怪让人羡慕。

郁春在外头还绷得住,回她那屋关上门脸就垮下来,高家吃得是比她娘家好点,也不像她之前想的那样隔天就有大鱼大肉。要说吃得好,也就是刚办了酒席那两天,剩下的肉菜多,虽然多半都让几个爷们吃了,她还是分到不少。那之后,每周也就能吃一两次鱼,不是整条整条的大鱼,就巴掌大刺多肉少卖不起价钱的鲫鱼。

早先吧,郁春觉得打起来的死鱼总该是自家吃了,结果死的也不难卖,非但不难卖还有人抢,因为能算便宜。

她现在油水没沾到很多,平白多了不少活。以前洗衣服做饭洗碗这些都是妈在干,她最多帮忙看个火或者帮忙喂个鸡。现在家里的活基本是她和高奎婆娘平分,陈素芳哪怕从自留地回来还能找到别的事情做,比如编个篮子补个衣裳。

就算陈素芳闲在那儿,也不会帮儿媳妇搭把手,照高奎婆娘的说法,高猛就啥也不干,郁春总得帮忙分担一点,白养两个人是没啥,还要帮你洗衣服啥的就过分了,家里除了高猛两口子,谁不忙啊?

郁春很想回去诉苦,偏她比谁都好脸面,前头和家里吵翻,啥话都放了,让她主动低头不是自扇巴掌?

再说,诉苦有个啥用?那个妈除了跟着掉眼泪啥用没有,跟着大房的老爷子老太太兴许能帮忙,可那两个都是偏心眼,指望不上的。

郁春将藏在衣柜最里头的玻璃瓶子取出来,拧开瓶盖,把纸币硬币全倒在床上,点了一遍。她出嫁时,郁妈本想给添一套床上用品,郁爸拦着不让,说没听说谁家闺女主意这么大,扯证都不给家里说一声,翻箱倒柜拿了证明文件偷偷就把事情办了。郁爸气到要让她滚,说要断绝关系,是郁妈劝下来的,不过也就是这样了,陪嫁没有。

也就是那会儿,陈素芳才知道郁春啥都没和家里说,她心里也虚,可手续已经办了,再要后悔也来不及。这时候还没有离婚这个概念,十里八乡没听说过结了婚还能离的,都这样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陈素芳盘算着好歹是亲闺女,这回是她是办得不妥,气过了不还是一家人么,郁家还能真不认她?

又想到郁夏肯定是有大出息的,她在大城市站稳了脚跟,遇上有发财的机会不得想着她姐?

这么自我安慰之后,陈素芳挺了过来。因为郁家正在气头上,要让他们置办陪嫁做梦还差不多,高家就偷偷备了一套床上用品,让郁家过个手,再送到高家来。

结婚吧也没规定说要下多少聘又得陪多少,只要两边能对等就行,生产队上是有人问过,高家这么富咋没给置办三大件,陈素芳回说他俩结婚之后还是住家里,像自行车家里有,再给添一台就浪费了……这么说也是,想着高家是真富不是吹出来的,酒席上的盘盘都是硬菜,基本没虚的,乡亲们也没多想,算是敷衍过去了。

郁家松了一口气,虽然前前后后有很多不满意,好歹把郁春嫁出去了,她嫁的是大队上的富余人家,只要不瞎闹腾日子不会难过的。

同时高家也松了口气,好歹没丢人,本来他们就没指望能靠娶媳妇赚钱。看中郁家是看中郁夏的后劲儿,不是郁家现如今这条件。

所以说,这场婚礼过后,人人都在心里翻篇了,没翻过去的恐怕就只有郁春,就连郁妈听队上那些妇女恭维多了也稍稍放下心来。

郁春将她的小金库翻了一遍,她在缫丝厂做工那会儿存了点钱,最近半年时不时从她妈哪里拿点分分角角的,加一起有个四五十块。这个钱郁家那头不知道,就是郁春全部的私房钱了。

她又点了点数,心里愁啊,想着过生日的时候要是能拿到那一百多好,有个一百四投入进去至少能支个小吃摊,进城去卖烧烤卖麻辣烫都行。家里自留地种着菜,哪怕不够还能从队上便宜收点,原材料不缺。

就四十多块钱,这事儿咋办得成?

当晚,高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再和郁春磨合一下,郁春却没心思办事,非要拖着他说麻辣烫生意。

这下啥性趣都没了,高猛恨不得闭上眼赶紧睡着,偏一句一句可劲儿往他耳朵里钻,他被迫听了个全程,听完翻身坐起来,说不行。

“你这生意做不了,费油费材料不说,平常没见你烧过饭,你还想做吃食买卖?你以为县城里人人都是傻子?你说一匹白菜叶子烫一烫就能卖五分,别人吃不吃我不敢说,就我这样的败家子都不上你的当,五分钱能买颗白菜回去了。”

郁春还想说县城里有钱人多,汤底熬好了可以重复使用的,高猛真是看傻子一样看她:“你把素菜搁油汤里煮,那油就让菜叶子给裹没了,你要真敢做这买卖,就有人天天去你那儿买五分钱的白菜,吃着有盐有味儿有油水,比吃肉也不差,这生意做起来,你不赔钱谁赔钱?”

这真是迎头一瓢冷水,把郁春不多的睡意都给浇没了。

“那咱们做烧烤!做烧烤总不费油!”

高猛心知不听她说完睡不了觉,就让她讲讲,那烧烤又是怎么个做法,听完又是一阵无语。

那不就是烤菜吗?烤红薯烤土豆谁家没吃过?

你说撒点盐撒点辣椒面啥的就要卖高价,那我不会站旁边看你做,做完回去跟着学啊?

郁春真是气都气死了:“我这么说你也不明白,那烧烤就是好吃,保证让你吃了还想吃!”

“行,有本事你做一个来尝尝,你要真能让家里人吃了还想吃,那不用我说啥,咱妈就能跟着你干去。”

“……这生意你还想全家一起做啊?”

高猛一挑眉:“那不然呢?”

“我的意思是咱俩搬进县城里去,租个屋在城里卖烧烤,大哥和爸还是打鱼,让大嫂骑自行车给咱送菜还有竹签子。”

高猛真恨不得一板砖拍自己脑门上,真是傻子才能听她说这么多。不用说也知道她赚的钱不会充公,这么讲还不合适,这买卖也就是赔本的命,生意没做起来就想着租房子搬进城,郁家两姐妹真别提了,郁夏有多聪明她姐就有多蠢。

“行了,你别说了,睡觉。”

郁春哪肯啊,就要伸手去摇晃他,高猛背过身去打呼装死,任她说什么都不搭理。村里混混都知道挣钱不是那么容易的,她倒是会做白日梦。

你说县城里有钱人多,舍得花钱的也多!没错,你说得很对!可你有那手艺让人家心甘情愿掏钱吗?平常连口饭都没见烧过,还想卖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