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二抬起头琢磨了半刻道:“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为什么会跑到我们家来呢?”刘老二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他没往杜若和刘七巧暧昧的方向想,而是往了杜家培养稳婆进宫给贵人们接生的那方面想了去,顿时吓出一声冷汗道:“下次那个杜大夫要是再来找七巧,你一定不要让他们再见七巧了。”
李氏见刘老二这样严肃的交代这事儿,顿时就吓出了一身汗,还以为刘老二也给想出了杜若和刘七巧的关系,急忙假装奉承道:“那是自然的。”
刘老二压着声音道:“你记住我的话,杜家这两个人来者不善,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可别给他们毁了。”
李氏越听越害怕,心道也是,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怎么就相信了刘七巧说的话呢?这杜家是什么人家,能要刘七巧?李氏决定,这事儿一定要和刘七巧好好沟通沟通。
坐在马车里头的刘七巧原本听了几句,可后来沈阿婆掀起了马车帘子跟钱大妞一起看热闹,她就被热闹给勾引去了,所以正好没听见刘老二后面这几句。
马车到了刘老二家门口,早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等着。刘七巧从马车上跳下来。她今天特意穿得比较朴实,虽然李氏昨晚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套新衣服,但她还是穿了家常的旧衣服。
一来这搬家难免要做一些粗重的活,穿新衣服着实浪费;而来穿成那样子给城里人看了,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暴发户模样。刘七巧觉得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
所以,马车上下来的人,除了刘七巧以外,其他人都穿着崭新的衣服。然后……一旁的小厮笑着道:“刘二哥,你家的丫头都长的这么漂亮呢。”
刘老二回身看了一眼,顿时明白那小厮说的是谁,走上前拍拍刘七巧的脑勺道:“这是我闺女,你这眼神,怎么使的?”
刘七巧冲着那十三四岁的小厮吐吐舌头,笑着进了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进去先是一座影壁,然后是正院子,院子不大,也就两丈宽,接着就是三间正房。中间一间是大厅,左右各有两个次间。后面那一排的三间大房就比前排大的多,想来正是刘老爷现在住的地方。左右各是几间厢房,外面由抄手游廊连接着,下雨天走路倒是可以不用湿鞋。
刘老爷这时候从最后一排的大厅里头出来,见了刘老二道:“媳妇孩子们可都来了?”
刘七巧对这刘老爷没多大印象,记得好像也就张氏死的时候见过,平常他不怎么回乡下去,一年也难得见到一回。刘老爷见了刘七巧,笑着道:“七巧都长这么大了啊?”
刘七巧低头笑笑,喊了一声爷爷。刘老头城里呆的日子多了,跟乡下汉子已经完全不同了,身上穿着缎面的铜钱纹褂子,手里拿着一根烟杆,还真有老太爷的范儿。
刘八顺也乖乖的上前去喊了刘老爷一声,刘老爷从兜里掏出两个荷包来,递给刘七巧和刘八顺道:“就当见面礼吧,收起来拿着自己玩去。”
刘老爷见了钱喜儿和钱大妞,脸上也不由疑惑了一下,便笑了笑道:“这是在村子里买的人吗?怎么也不好好挑挑,大的只怕快嫁人了吧?小的也太小了一点,这能顶上什么用呢?”
钱大妞听刘老爷这么说,顿时脸红到了耳根,钱喜儿虽然懵懂,但还是有点害怕,李氏更是觉得抬不起头来,刘老二笑着道:“不是,这是我收养的两孩子,他们爹是钱多,爹你还记得不?她老婆一早守了寡,上个月也死了,我看着两孩子乖可怜的,就让阿婉给养家里了。”
刘老爷听完,目光又闪了闪,往钱大妞和钱喜儿身上扫了扫,点点头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你留下,我有事儿问你。”
众人这就算是行过了礼数,离开了刘老爷的这里。刘老爷进了客厅,刘老二跟在他后头,刘老爷指着前面几案上放着的两尊玉雕道:“这是今儿一早有人给送来的,说是预祝乔迁之喜,我寻思着你搬家也没几个人知道,你看看这会是谁送来的?”
刘老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上前几步看了眼那玉雕,连连摇头道:“我哪里认识这样出手大方的人,看着是上乘货色,跟王府大厅里头摆着的那两个有点像,该不是送错地方了吧?”
刘老爷敲着烟杆子摇头道:“哪能,人家打听的清楚,就是送给恭王府的二管家刘诚的,宅子都摸对了,还能送错人?”刘老爷皱着眼皮子想了半天,抿着唇道:“莫非是王爷赏的?怕府里面人多嘴杂的,谁说道了出去,才故意不让你知道?”
刘老二摇了摇头道:“王爷可不会做这事儿,你看着两个玉雕,明摆着不是我们这种人家用的东西,送过来不是给遭罪吗,难不成让我们藏起来瞧?”
这头刘老二和刘老爷正纳闷,那边杜府里头,杜若更是被雷的外焦里嫩的。
“什么?你说杜管事给送的礼物是品玉轩的玉雕?那你送过去了没有?”杜若睁大了眼睛问春生,手底下的药方子被墨子给染成了团团都没在意。
“送了啊,这不是您吩咐我找杜管家直接拿的东西吗?杜管家说年前给老太太修宅子的时候,有人送了一个恭贺乔迁之喜的,便让我去领了,我就送去了。”春生没弄明白为什么杜若会这么震惊,那放玉雕的底座上明明写着“乔迁之喜”几个字,应该是很切题的礼物才是。
杜若摇了摇头,几乎翻起了白眼道:“那东西是前年老太太新修福寿堂的时候,安靖侯夫人给送的贺礼,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反正肯定不是他们那样的人家能消受得起的。”
春生听的直犯难,挠着脑袋道:“那少爷,要不我再去要回来?”
杜若没好气的白了春生一眼,只觉得哭笑不得,以后要是让刘七巧知道自己做了这么蠢的事情,那还了得?杜若揉了揉头,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怎么就想到让杜管家去安排这事儿呢。幸好幸好,没有送什么大屏风什么的已是好事儿了,不然只怕送去了刘七巧家还没地方藏呢。
杜若放下笔,无奈安慰春生道:“算了,幸好你机灵,没说是谁家送的,不然坏了我的好事儿,可有你受的。”
春生有些胆怯的看着自家少爷,这少爷最近的脾气可不小了,话也比以前多了。有时候看书看着看着就傻笑了,写字写着写着就不写了,赏花赏着赏着就发呆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刘七巧一家搬完了东西,总算是歇了下来。李氏预备着要留几位大叔和小伙子们下来吃一顿饭,可人家都很自觉的就回家了,毕竟刚刚安顿下来,家里家外的都有些乱。
刘七巧和刘八顺的房间在前面三间正房的右边两间。钱大妞和钱喜儿在东厢房,沈阿婆就在他们的隔壁,西厢房住着原来给刘老二和刘老爷做饭洗衣服的一个哑婆子,说是婆子,其实也不过四十来岁的光景。
刘老爷和外室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不争气,吃喝嫖赌样样行。刘老爷当时就是死了心的,才想起家乡的刘老二来,索性刘老二争气,这些年的王府越混越好,很得王爷的赏识,所以刘老爷对他那另外一个儿子,也越来越不上心了,十天里约莫有七八天都不在家,刘老爷也不去找他。
刘老爷另外还有一个闺女,嫁给了王府的管事的,今天明知道刘七巧家搬家,却没有出现过,想来这关系应该不那么友好。
其实想想也是,刘老二的童年悲剧都是因为那两个人娘的出现,所以作为刘七巧很能理解刘老二现在的心情。刘老爷则是抱着一种捡到了便宜的心态,觉得他在外面风光了一辈子,老了还能有个出息儿子,是在是祖坟上冒青烟。
刘老爷现在也不过就才六十不到一点,说起来还能发挥很多余热,可自从老王爷死后,他还就不掺和王府里的事儿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刘七巧估摸着刘老爷这么急流勇退,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不过这跟她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饭,刘老爷表示心情很好,提议要带着八顺去外头街上逛逛。这顺宁街离鸿运街也不过就隔开一条街,刘七巧便也很想出去溜溜。
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能出门的,但这对平民百姓家来说,就没有这条规矩。李氏和沈阿婆一起帮着哑婆婆收拾东西,刘七巧就站在门口往外头望了望。出了这条小巷,外头就是永顺街,走到底就是鸿运街。刘七巧来的时候就看见那条街上开着一家宝善堂,这会儿应该没没到打烊的时候。
“娘,我也能跟着爷爷出去逛逛吗?”刘七巧央求道。
那边刘老爷在前头抱着刘八顺,听了便道:“七巧跟着一起去去吧!”
刘七巧高兴的往外头跑,想了想又往回头,把坐在门槛上的钱喜儿牵了起来,又拉着钱大妞一起出去。
小巷里其实还算安静,到了外头就热闹了起来,这会儿正是晚膳光景,路边的小摊,两旁的酒馆都生意正好。刘老爷买了几根冰糖葫芦给大家吃,一路走一路对刘八顺道:“八顺,你爷爷我在这里生活了快四十年了,好容易才能有今天,以后可就指望你咯!”
刘八顺似懂非送的点点头,几个人转道上了鸿运街,比起顺宁街来,鸿运街的道路开阔了很多,商贾林立,热闹非凡。刘七巧看着往来的人群,从衣着能看出来,这一片生活的人大多都不算特别的有钱。
刘老爷便开始讲解起来,原来这一片生活的老百姓,大多都是几位亲王郡王家的家奴,这些产业也多半归几位王爷所有。因为王府扩建,所以这一代的外来人口很多,渐渐就形成了气候,自然也比别的地方更热闹些。
刘七巧一边跟在后头走,一边左右打量着商铺,然后在宝善堂的门口停了下来。里面的站店的掌柜了见了道:“姑娘是要来抓药的吗?”
刘七巧笑着摇摇头,转身又跟在刘老爷的身后。刘老爷便又介绍道:“这是宝善堂杜家,是医药世家,如今的二老爷在宫里头当太医院院判,医术很是了得。大老爷十几年前也当过御医,但是后来老太爷死后,生意就都交给了大老爷了。这位大老爷是个好人,当年鞑子入侵的时候,能跑的贵人们都跑了,我还记得当年老王爷让我看好王府,我一个人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正巧那时候你姨奶奶要生了,我找不到人,急的要死,见了杜家的马车,便拦了下来,就是这位杜老爷,下车给你姨奶奶接生,然后有了你姑妈。”
刘七巧算了算,听李氏说鞑子攻进来那年,是在二十年前,那她的这位姑妈,也就才二十来岁的样子。
果然刘老爷又开口道:“就是因为这事儿,你姨奶奶身体损伤太大,没熬的过几年就去了。”听刘老爷的口气,对那个刘七巧素未蒙面的姨奶奶,居然还有些情分,刘七巧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很多事情刘七巧是根本不会知道的,当年就是因为杜老爷的一时心软,错过了逃难的时辰,所以一路颠簸、急追慢赶,导致杜夫人早产,生出一个将将养不活的杜若来。所以这世上因果循环,有时候还真的不只是一句巧合使然。
而刘老爷也因为在那次保卫王府的差事中,表现良好,老王爷一回来,就让他当了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