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给我死!”蔡沨反手就拉出了腰间宝刀。
蔡岚当即上前抱住他举起的胳膊:“大哥——不,皇上!皇上息怒,皇上饶命!别杀他,求求皇上别杀他!求求皇上饶他一命!”
蔡沨被他向后一拦,手中脱力,姜湛顿时蹬开他,拔腿向里间跑去。
这叫蔡沨气得更甚,甩开蔡岚,反手就是一耳光,一脚蹄在他肚子上骂他:“滚开!没用的庶狗!你娘是个不要脸的贱人,你便是她的贱种!凭你还想拦着我?真不嫌脏了我的衣裳!”
蔡岚顿时痛至失声、捂肚抽搐,蔡沨却举刀便向里间走去,待绕过了紫金纱的座屏,他只见姜湛正跌跌撞撞向龙榻跑去。
“元光帝果真胆小如鼠,哈哈!”蔡沨狞笑一声,挥动刀锋,“都这时候了,竟只想着往被窝里钻!孬种!”
他三两步便逼至床边,弯腰狠狠一拉姜湛的腿,姜湛几乎要够着枕头的手霎时被拉开,整个人也跌在脚踏上,硌得胳膊生疼,惨叫一声。
蔡沨再一次举起刀刃,刚要砍下,却再一次被身后趔趄赶来的蔡岚架住。他转身推开蔡岚,蔡岚却急起来咬住他手掌的虎口,疼得他大叫起来:“死开,你这没用的畜生!你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杀!”
姜湛见他们缠斗,吓得慌忙再起身摸向枕头之下,可还不等他拿出手来,只听身后“嘭”的一声脆响,一切竟忽而安静下来。
他后脊一冷,僵硬地维持着此时的姿态,颤颤回头——
只见蔡沨手中还拿着刀,人却已经倒在地上,而他身旁的蔡岚双手举着宫中梳洗所用的青色瓷缸,此刻正惊惶无比地原地哆嗦着,瞪着一双发红的眼,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蔡沨。
第136章 其罪八十九 · 庖代
姜湛颤唇看向蔡岚,良久说不出话,而蔡岚周身一晃,跌跪在蔡沨身边,手中的瓷缸正要滑落,却忽听脚边传来一声粗喘——
蔡沨的身体微微一动。
姜湛瞬时瞪大双眼,浑身剧烈颤抖,而蔡岚几乎只迟疑了一瞬,就再度抡起手中瓷缸来,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掼在了蔡沨头顶。
他就像不知疲惫似的,将一腔恐惧与愤怒尽数倾倒在此刻,化作巨力向蔡沨的头颅砸去,直将蔡沨的脑袋砸得血肉模糊、脑浆四溅,也并不停息。
姜湛瑟缩在角落里,畏惧地嗫嚅:“慕……慕风……”
蔡岚听闻他细弱的呼唤,手中的动作猛然一止,霎时抬起了满是血污的一张脸,唇角疯魔般地抽搐了一下:“别怕了……他再也,再也不会……伤害我们了……”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遏止的低呼。
他回头,只见是方才躲在饭桌之下的姜煊已爬了出来,此刻正捂着嘴趴在那间隔内外的紫金纱屏下,瞠目注视着里间发生的一切。
“蔡、蔡沨的人还在殿外……我们不能让人发现他死在这儿……”姜湛扶着床沿站起来,颤手对姜煊一挥,“你去,把胡黎叫来,这事儿他会办……”
他又看向蔡岚:“至于你,快换件衣服……洗干净脸,待会儿出去同蔡沨的人说,蔡沨今日要住在崇宁殿……”说着,他低头看向蔡沨尸身的腰间,趔趄着上前,弯腰摘下他腰上的令牌来,抖着手递到蔡岚面前,“然后,你拿着这个令牌,去把牢里的张岭放出来,让他想法子入宫见我!”
姜煊扑爬着扶门跑去后殿找胡黎,蔡岚接过姜湛递来的令牌。不一会儿,胡黎随姜煊匆匆跑来,一见蔡沨惨死,惊得后退半步。
姜湛共蔡岚立在血泊中,面色冷峻地看向胡黎:“胡公公,你说眼下该怎么办?”
胡黎脸色苍白,扭曲着嘴唇,过了良久方出声道:
“关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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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权倾一时的蔡沨在姜湛宫中悄无声息地没了,这消息密不透风地掩藏在崇宁殿中,蔡沨的令牌却被杀死他的凶手带出宫去,用来放出了牢中的张岭。
整整一日,姜湛在四门紧闭的崇宁殿中时不时发出凄厉的哭嚎,大喊“饶命”,以令殿外侍卫认为蔡沨依旧活着、且正如过去数月一般毒打着他,而蔡沨的一切吃穿用度,又都由胡黎安排心腹的小太监内外递送,谎报送达,这便消弭了蔡沨宫中的顾虑。
“皇叔,为何咱们眼下又能信过胡公公了?”姜煊躲在殿内悄声问姜湛。
姜湛一边扒下蔡沨的衣裳,一边冷声答:“因为胡黎是棵墙头草,眼下没了蔡沨可攀,他想要活,便只能依附于我了。”
直到夜里,殿中的众人才等来了张岭的求见。
张岭骗侍卫称,是蔡沨诏他前来议事,并出示令牌,带着一个魁梧的壮汉进殿、穿上蔡沨的衣物,令其趁着夜色上轿出宫、回了蔡氏宅邸,而身在蔡宅的蔡岚与他里应外合,当夜便大呼宅中进了刺客。待蔡沨护卫赶去内院时,院内已是一片火海,蔡岚跪地失声痛哭:“大哥!大哥!”
众侍卫挑水灭火寻找,只寻到一具干枯的尸首,至此起,蔡氏朋党大乱。
京中的西北叛军本是各方豪强所集,忽然群龙无首,很快便起了内讧。姜湛趁着叛军混乱,在张岭的指引下秘密签发诏书,令京城之外的援军集结至东南角门处,在第三日夜里爆发总攻,经过五日六夜的混战,终于反扑大胜,夺回京师。
重新掌权的姜湛愈加多疑,不仅把宫中血洗一番,就连本欲沿密道出逃的胡黎也被宫差截住,最终被架去御花园中严刑拷打,令宫中所有太监、宫女围观着,酷刑处死。
而蔡岚因救驾有功、忠心相伴,被封为勤顺侯,夜夜陪伴帝侧,万分得宠。可蔡岚却不免骄纵起来,以致于驾着姜湛的帝辇在宫中游走、呵斥,更有不与姜湛请示便从宫中接出蔡延之举,在宫外更是挪用工造,大肆修建蔡氏烧毁的府邸,将院落修葺得愈加恢弘奢靡,自己也添置了数百仆从、门客。
京城的隆冬便在这改天换日中轰然碾过,春雷打响之前,一夜里,崇宁殿中温光火照,暖被褪下,姜湛钻出锦被,支颐看着身边的蔡岚道:“内阁敦促朕处置蔡家谋逆一事已有数月,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父兄才是?”
蔡岚颊上透着微红,神采餍足而迷离:“造反的人是我大哥,父亲和二哥、并未参与,眼下大哥死了,叛军都已伏罪、招安,张岭怎还要处置我蔡家呢?怕不是老糊涂了罢?竟连私怨和公事都不分了!眼下朝堂不稳、人心涣散,正是用人之际,皇上正该重新启用我父亲与蔡氏。蔡氏自开朝以来,世世代代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如今若再获入朝,定会将功折罪,更加忠于皇上。”
姜湛抚在他颊边的手指一顿,垂下眼,蔡岚见他不语,又道:“更何况,这一切不都是裴钧的错么?若不是裴钧那厮和晋王勾结一处陷害我大哥,我大哥怎可能发兵造反?”
姜湛的眉顿时一皱。
他指间滑到蔡岚颈间的蜜蜡项链上,轻轻点了点:“多好的珠子,成色不错,却欠了打磨。”
“这是法华寺贡来的,你若喜欢,我便送你。”蔡岚全然松弛地躺在榻上,闭目笑着道。
“你送我?”姜湛面上还笑着,可问出的话已是绝顶的冷,“你学问不错,难道不知这‘贡’之一字,究竟何意?”
此问一出,蔡岚瞬时惊醒,可来不及解释,便见眼前银光一晃,喉间霎时剧痛,一把锋利的短刀已狠狠扎入他脖子。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喷溅在姜湛苍白而平静的一张冷脸上。蔡岚甚至无法大叫,他只能拼命捂着透风的喉咙挣扎起身来,下刻却绊倒在床边,惊恐无比地向外爬动。
姜湛慢慢地起了身来,从他身后走至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居高临下地注视他道:
“这珠子你既喜欢,朕便赏给你随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