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2 / 2)

裴公罪 书归 3545 字 6天前

“没呢,它才多大点儿东西。”裴钧由着他攥了自己的手看,瞥了他手里那蹬腿儿呜呜的小狗一眼,眉头皱起来,“可说来真怪,这狗总喜欢咬我,也不知是记了什么仇。眼见这几日还长了力气,从前可咬不成这模样……”

“你怎不早说?”姜越闻言变色,“这狗是边民养来看家上战场的,一旦认了敌人会记住一辈子,记得越久便越凶猛。它要是在你府里养大了,往后立起来足有人高,到时候不经意间忽然发难,一口下去非死即伤!”

裴钧闻言暗惊,不置信地看了那小狗一眼:“那怎么办?眼下煊儿被关在宫里,要不……我让梅六把这狗带走?”

“你以为我不知这狗是从哪儿来的?”姜越眉头一跳,颇烦心地看向他,“要不是他从梅家的斗狗场里给你找了这凶狗崽子,你也就没这桩事儿了。眼下已是多事之秋,若要再让人查出你和梅家的黑场子搭上了干系,你岂不是伸着脖子让蔡延来砍?”

“那我可没主意了。”裴钧把嘴一撇,抱住姜越,脑袋还往姜越肩窝里一蹭,绵着嗓子装可怜道:“还是王爷疼疼我罢,好歹给想个法子,可别让这小狗要了我的命去。”

姜越被他这忽如其来的撒娇唬了唬,整个人都一晃,不免低头看了眼裴钧死命往他肩窝里钻的脑袋,又看了眼他另手提拎的半大小狗,一时直觉语塞,顿了顿才道:“行了,你……你先放开我。这狗我先替你养着。”

“成,都听王爷的。”裴钧温驯听话地放了姜越,可不待姜越再说出一字,他竟即刻又捧着姜越的脸,照着姜越的薄唇就是一亲:“王爷可真疼我。”

姜越被亲得一愣,手一松就叫手里的小狗摔在地上。小狗呜声一叫,此时竟半分消停也没有,居然径直又跳起来咬住了裴钧的小腿。

“嚯,这狗真和我有仇!”裴钧嘶着气儿弯腰拎起那狗来,指着它鼻尖子骂,“亏我日日拿好东西喂你养你,到头还真是个养不熟的——”

说到这儿他猛地一停,神色竟似怔了。一时他脑中闪过好几张人脸,合着这话,又带出无数的过往在他心间翻涌,叫他忽地闭上眼,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了?”姜越察觉他神色,忙将他手里的小狗放走,拉他进了院子坐在石桌边,抬手给他倒了盏茶,“你可是……还在介怀崔宇欺瞒你之事?”

裴钧叹了口气,连同他的手指一起握住了他递来的茶盏:“老崔人都没了,我还介怀他做什么?”

他一时不愿姜越再问下去,待摘出茶盏来喝了口茶,便转而问姜越道:“转明为暗、借势复活之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姜越坐在他身边,给自己也倒出盏茶来:“我已考虑好了,也与赵先生、郭氏兄弟连夜商定,一切就按你说的办。大殓后送殡的日子是九日后,礼部定下的墓穴在西皇陵,要想前去,必然会经过西城。”

他取过石桌上押在几册文书下的一个卷轴,展开来指给裴钧看:

“西城出水的位置在此处。眼下这开井的案册从京兆交上去了,还压在工部等批,内阁手中几宗大案在议,无暇顾及此事,我们出其不意,他们也不会想到要防备。到了那日,待我的棺木途径此处,便让水流涌出,横漫街巷,而我便在棺中大力叩棺,应水而出。”

裴钧接过卷轴一看,缓缓点头:“此时再着人惊呼天降异象、晋王复活,都不必同皇权之说扯上干系,宫里也必然惊动,朝野亦足可震惊。”

“郭氏兄弟预计,我一出棺,百姓必然大惊,坊间传闻顿起。此时会有禁军前来让百姓闭嘴,而宫中惊怕,自然又会着人前来问询。”姜越收起卷轴,拉过一旁的书册翻开来,放在裴钧面前的桌上,“赵先生仍旧在找妥帖的说辞,于我‘复生’后的排布也提了好些计谋,极想与你商议。这几日你就受累,多往我这死人的府上跑跑罢。”

裴钧不看那书册,反倒只握住他拿书的手指捏了捏:“那我干脆今晚就收拾了搬来。”

姜越却道:“不行。你被宫里逐出,押入大理寺又未被定罪,现下已成了姜湛和蔡氏的眼中钉、肉中刺。近日宫中定会派人盯紧你,若是知道你往来我府上,怕是会引人起疑。”

“那不如这样。”裴钧支着桌面凑近他,轻轻在他侧颈啄了一口,“我不是在京郊有几处庄子么?此事决计需要咱们碰头,你来我往却怎样都危险,那不如你干脆带上你的谋士,跟我去庄子上住个几日,定好计策。那庄子在山坳里,人烟少,我一早打探过,也一直有些排布,有什么事情都好防备,不像在京中夹手夹脚。”

姜越听言一想,垂眸问:“可你官中还有事务,近日放榜后马上就是殿试,你身为礼部尚书,怎能脱身?”

“我报个重病给吏部,递折子说出京调养就是。”裴钧托着腮,倦然看向他,“最近这一出出的也真快把我闹出病来了,眼下若是一倒,还不知道多少人要喜得跳舞呢。况且……殿试我也不想在场。”

姜越敛眉:“为何?”

裴钧眉头一展,坦然道:“我不在,别人就能为难我学生了。我不想让钱海清入头甲。”

姜越不解:“为何?”

裴钧摇了摇头,叹:“树大招风呀。”

说着他先掠过这茬儿,拍拍姜越手背道:“那小子的事儿暂时还不算要紧,眼下咱们还是先顾着复生的事儿为好。明日我正巧要寻梅六替我给老崔做丧,正巧,便把九日后西城出水之事,叫他去铺排罢。”

姜越有丝奇怪:“此事涉及坊间琐碎,我还以为曹鸾去做才最合适,你却怎不用他?”

裴钧一时不语。

姜越再度察觉裴钧的异样,不由放下手中茶盏问他道:“裴钧,你究竟在烦心何事?”

裴钧此时想来,曹鸾此人不仅只是他的友人,现下也与姜越之计息息相关,便也不再好瞒着姜越了,寻思一二,就将董叔所言尽数告知了姜越,并长叹一声道:“我在宫中时,姜湛曾指摘我与六部密谈,更知道你也在场。可那次聚宴若不是内中有人透露,外人不会知道你也去了。”

姜越顿时凝眉:“你怀疑曹鸾做了姜湛的眼睛?”

裴钧抬手抹了把脸,眉间已蹙成薄川,语气颇为低沉道:“我也不想怀疑他,可排除了不可能的人,他却不得不让我疑心。”

姜越一时叹息,待稍加细想方道:“那出水之事便先交由梅老板去排布罢,我也会让李家从旁帮衬他。至于曹鸾……你若不忍自己去查,我便帮你去看看。”

裴钧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长舒口浊气看向姜越,扯起个笑来拿过他腿上搁着的桃木面具,低头端详了会儿,忽而抬头看向他:“你原是要出去的,眼下还想出去转转么?”

姜越的微蹙的眉心舒展开来,轻声问:“去哪儿?”

裴钧将面具重新替他戴上,起身给他系好,捧起他脸来,俯身在他面具的嘴唇上轻轻一印:

“唐家既然被抓了,冤枉入狱的李偲自然得救。他爹李存志没了命,他合该是要送他爹的尸首回乡的。我想去刑部领他出来,再替他保出他爹。你若去,在御史台碰得见张三,也替我让他帮个忙罢,我想……他许会答应的。”

姜越点头随他起身,先走出院子去叫人安排裴钧的马车在街口等候,接着便引裴钧再次走入上次的竹林,选了另一条石板道一路走下去,穿过几条七弯八拐的巷道,最后竟从晋王府后街的另一处民居开门走出去。

姜越着一身宽大的道士蓝褂,面上罩着个神容狰狞的辟邪面具,身形挺拔清俊,此刻也当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袖手跟在裴钧身后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向刑部行去。可谁知一到了刑部,裴钧刚下了车要捞帘扶姜越下来,余光却见刑部大院中走出个熟悉万分的灰袍人影来。

一时间,他连忙把正要探身下车的姜越再度摁回了车里,恰赶在那灰袍人影跨出院子看见他前回了身,展眉向那人拉起个笑来:

“巧了,哥哥今儿也在刑部办事儿?”

第88章 其罪五十六·通融(上)

此时从刑部走出的人正是曹鸾。他身穿一袭压云纹的灰绸长衫,腰别一把巴掌大的金玉算盘,正低头将手上一卷文书收进袖口里,甫听裴钧一唤,抬起头来,目中微诧:

“子羽?今儿朝廷放榜,我还当你在礼部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