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朝天乐 紫夜未央 3502 字 11天前

“正臣过来了啊,要是彦卿也在便好了,小时候你们仨总在一处,这些年,却极少看见彦卿。”老夫人感叹着。

杜家、傅家和尹家都是当时的望族,朝堂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几家的孩子都是孩童时便玩在一处,之后杜朝阳出了事情,傅正臣和尹彦卿当时虽年岁不大,却也出了不少力帮衬,老夫人一直感念二人之恩,只是,三年前彦卿便于二人割袍断义,再不往来。

“前些时日彦卿公子的那本《彦卿游记》在建安卖的特别好,书里描述着大梁自南至北、自东至西的奇闻趣事,风土人情,地质地貌也很是详尽,观者不出门便可行万里路,着实好得很,如今已是一本难求呢。”婉言在一旁说着,言语中是对游记的赞许。

说起这位尹家嫡长子,建安中人无不竖起大拇指,尹父官至尚书,尹少也是少有才情,却偏不喜官场之污,自诩清贵名流,洁身自好,早已是大梁名士的典范。之后花了三年时间游历大梁各地,写下这一本《彦卿游记》,更是声名大噪,他却深居简出,不攀交权贵,无论出身,志同道合便是友人,他的居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婉言说得兴起,却见杜朝阳兴致缺缺,便立刻止了话头,低头不语。

“正臣早已成家立室,倒是吾儿与彦卿年岁不小,却还未成家,听说尹家有意让彦卿为驸马,倒是吾儿,何时给婉言一个名分,婉言这孩子孝顺,这些年伺候老身尽心尽力,我已将她看做儿媳了,我这身子骨愈发不行了,如今只求抱个孙儿,心愿便了。”

老夫人说完,婉言脸颊绯红,却是小心翼翼瞥向杜朝阳,却见他仍旧面无表情地推拒,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将军府这么些年除了她,再没有其他女眷,她一直以为在他心中,她是不同的,可如今她却也分不清他是为了报恩,还是其他……

“做人不可忘恩,当年若不是婉言的父母收容,我们母子岂有栖身之所,婉言唯一的哥哥亦是为了救你才牺牲性命,你应允过要好好照顾婉言,便是这般让婉言无名无分跟着你么!”老夫人斥责着。

恩情大如山,若换做常人,或许在恩义孝义下,便也妥协了,但杜朝阳何许人,不为所动地说着:“周兄之恩重如山,我自会允诺好好照顾婉言,母亲可替她择一门好亲事,我定如亲妹一般,将她风光出嫁,一生都有我杜朝阳相护!至于儿子,天下未定,何以成家。”

老夫人皱眉:“你总是这句话推脱,如今天下早已安定,难不成你还要等到陛下亲政?罢了,儿也大了,不由娘了,你便等着气死为娘,才罢休吧。”

说完,老夫人起身,让婉言搀扶着回了后院,临走,婉言那满眼的委屈,我见犹怜。待人走远,傅正臣忍不住叹息一声:“这样的美人儿,倒是被你耽误了,趁早替她寻个良人吧。”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杜朝阳反唇相讥。这些年,他的意思一直表达得很清楚,他处事从不喜欢拖泥带水惹麻烦,只是母亲和婉言总当做听不明白,他也懒得再理。

傅正臣却是敛了神情,道:“不管如何,至少如今珺和已是我的妻,这点上,我便强过你。”

听罢,杜朝阳心中却腾起一股烦闷,脑海闪过今日遇见秦艾词的一幕,那抹桃花香,实在让人厌烦,他记得她明明喜欢兰花香,和他一样。皇陵三年,她的喜好、性情全与之前不同,许多年,不曾听她叫过他一声“小舅舅”了!

“明日陛下在花萼楼设宴,名义上是诗酒贺春,但受邀的都是建安青年才俊、世家公子,怕是准备当场钦定驸马爷,明日,你可要去?”

杜朝阳眯着眼,勾唇,道:“自然要去,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点头,陛下敢定谁为驸马!”

☆、第11章 宴席

宾之初筵,左右秩秩。众人陆陆续续被公公们引入花萼楼,内堂都是建安中贵族世家的公子,大多相识,可看着堂中一脸严肃的周公公,众人都不敢大声招呼,而是安静地被领着入座,泰然端坐。

虽不敢相互大声言语,可各个心中都有盘算,前些日子陛下有意为长公主挑选驸马的消息传出,便引起了建安城不小的轰动。先帝在世时,有意将长公主许给周国公世子,周国公在朝中势力虽大不如前,但总归是建安豪族,加之世子生母乃惠安大公主,旁人便都不敢有争选驸马的心思,而如今,周国公世子不在,这驸马之位各家可争,却偏偏形势不同,碍于如今杜朝阳掌权,长公主虽是建安最尊贵的女子,却也是建安最烫手的山芋。

如今花萼楼内,有希望借着驸马之位,扶摇直上光耀门楣的;也有不敢强出头,却碍于陛下传召,不敢不来的……但谁都不曾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名为诗酒贺春,实为替公主回宫接风,并挑选驸马的的宫廷宴会上,能见到那谪仙一般的人物——尹彦卿。

尹彦卿四年前便搬出尹府,独居建安城郊的鹤廷,鹤廷地势较高,晨间山中白雾缭绕,便传是蕴育仙灵之气的宝地,而尹彦卿便居于其中的茅舍内,除了知己好友,旁人并不轻易能见到他,何况出现在这样的宫廷宴席上!

原本寂静的会场,因为尹大公子的进入,开始有些小声议论,与诸位豪族公子不同,尹彦卿只一袭简单的青衫长褂,头裹葛巾,脚踏草履,在衣冠楚楚的众人之中,虽是特立独行,却仍旧不掩那骨子里散出的高雅气质。

尹彦卿的出现,是否意味着尹家倾向了长公主这边?可即便尹家在政权上站了队,以尹彦卿的性子,也不可能任由尹家摆布,怪哉!

相较于众人的惊诧,尹彦卿倒是平静,跟着宫人往角落的位置走出,即便居于末位,也是一片淡然。

尹彦卿在末位入座,倒是让前头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谁也不知道陛下作何想法,堂堂尹家长子嫡孙,竟然被安置在了末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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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长公主到!”一声高喝,众人皆是跪地行礼。

陛下年岁尚轻,一身金丝黄袍,褪去冕旒,长头才覆额角,虽是少年模样,但神态却较其他小儿多几分成熟,毕竟三年帝王路,即便再过懵懂,也无法任由天然。

然陛下身后的长公主一袭青黛长裙,纤纤的勾勒出腰身,三千青丝松松的系于脑后,并无太多金饰雕琢,只一支玉簪挽起简单发髻,秀丽的面庞未施脂粉,却展露出浑然天成的倾城之貌。那神情安然得如若处子,却展现出一抹不羁与骄傲。虽没有长公主应有的庄重,但在这月色下,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佳人如月,竟令人生出即便得罪杜将军,也该为长公主奋力一争的心境!

只是,如此清雅妆扮的长公主,总让人觉着熟悉。众人不自觉瞥向末位的尹彦卿,那一身青衫长褂、布履葛巾竟和长公主今日无言契合!

“今日不过诗文酒会,众位无需多礼,随意便好。”

陛下落座,才让众人免礼起身。而后龠舞笙鼓,乐既和奏;酒既和旨,饮酒孔偕。

陛下只字未提及驸马之事,但长公主却美艳得让人无法忽视,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放开,看向长公主的眼神也愈发炙热,但上座的长公主似乎并未融入宴会,只浅酌着小酒,偶尔与陛下几声耳语,让人屏息竖耳,却什么也听不见。

月色渐浓,陛下兴致愈加盎然,让众人即兴诗文,或比投射,有意争选驸马的,无不竭尽所能展现才艺,即便无心的,虽不敢出彩,却也不至于显出无用,让陛下厌弃,长公主轻视。只尹彦卿一个人似身处宴席之外,恍若无人地自得其乐。

瞥见大殿外熟悉的一抹身影靠近,秦艾词勾起嘴角,轻轻撩起一时散落的长发,那抹似有似无的微笑让人看不明心思,却又一瞬的慌神。

而后,殿外琴乐骤变,悠扬的埙声在嘈杂中缓缓飘荡,似浅浅飘落人心,将众人的视线引了过去,却见殿外搭建的高台上一幕塞北风情,孤独的男子坐在沙丘,独自吹奏乐曲,远处似模糊地传来声声号角,战鼓鸣鸣与悠扬埙声交织,他的身后,月色朦胧下一人独舞,舞姿轻盈曼妙,似旋转在孤寂的边缘,像一只悲傲的雀,沉浸在苍凉的埙声之中,让人眼前浮现出漫天黄沙,一望无垠苍凉里,是边关战士对家乡的思念,是边关百姓食不果腹的饥荒苦闷……

在座大多是建安城内长大的贵家公子,虽借着埙声舞曲有一丝伤感体味,却远不及杜正风和尹彦青来得动容,尤其殿外那一抹身影,愣愣地看着高台之上,他多年戎马、杀伐果断,在战场上,或许曾有过如此悲凉的心境也未可知,也或许,因为那一抹月下的身影像极了她……

慢慢,埙声渐远,此起彼伏的击缶声响起,不同于皇家奏乐的气势,那一声声不过叩盆拊瓴,相和而歌,穷鄙之人自以为乐矣,或庆丰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与刚刚漠北的凄冷孤寂鲜明对比,让人生出一丝对家庭和乐的向往,众之乐,不过家人齐聚,将清粥换成粳米饭,足以……

渐渐,丝竹乐起,苗疆的姑娘头顶竹篓穿过婉言小道,高亮的歌声响彻大殿;再有,江南荷叶田田,采莲女赤着脚手舞足蹈,柳腰轻,莺舌啭,逍遥烟浪谁羁绊,舞竟江南柔美;忽闻水上琵琶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以埙声开场,以琵琶乐结束,这一出舞剧编排的极其唯美,从塞北到江南,舞出了一路的风韵,奏出了一路风情,让在座之人无不惊叹,这一出竟比建安城知名的落玉坊的表演更加精彩绝伦,不愧是宫廷宴会!

琵琶女最后起身,朝众人微微欠身行礼,便是转身离去,袅袅婷婷的身姿,在会场众人心中挥之不去,一时,宴席安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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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掌声突然响起,尤为醒耳,众人望去,却见杜朝阳缓步走近,道:“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实在妙哉。但舞姿妙曼,乐音更绝,却都不及编排者心思之细。”

众人皆是惊诧,杜朝阳并不在今日宴席之列,却为何突然出现!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站在殿外驻足了多久,大家都是懊恼,只怪刚刚节目太过出彩,让人一时分不开心神,但愿没有因此惹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杜大将军!

杜朝阳一双凤眼看着高位上的陛下,陛下心中咯噔,毛骨悚然,却总觉得将军眼神奇怪,似透过自己,看着他的身侧?

“杜大将军!”众人行礼,刚刚被佳人的蛊惑,在杜朝阳冷冷的身形踏入之时,已经全然清醒,佳人再美,却抵不过杜朝阳之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