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若绷紧的心弦“啪”一声,就这么……断了,惊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显然对方早已把她的情况摸了个底掉,看这样子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就在她面色灰白完全没了主意的一片刻,那男人竟是一点不含糊,从裤兜里摸出张名片递给她。
“夏小姐,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务必把一千两百万汇来这个账户。否则……”对方突然狠吸一口烟,朝她脸上吐了个烟圈,放缓了也加重了语气道:“否则你弟遭遇什么不测就不好说了。”撂下狠话,这人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灭最后一丝火星,转身便走。
徒剩夏子若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挪不动步。她只觉全身都僵住了,尤其是捏着那张名片的指尖。
冬末晚上的风依旧凉冽,可夏子若回到家,竟是出了一身汗,冷汗。夏子鹏没回来,家里空荡荡的。一进屋,她踢掉鞋子,赤着脚直奔卧室,连灯都没开,整个人便虚脱般栽倒在床上。
她不喜欢回忆,但不代表她忘了,尤其在此时此刻,脑子就像是忘记上锁的牢笼,记忆如洪水猛兽出闸一般,汹涌而来。
她曾经那么怨恨父亲,恨他抛弃他们俩兄妹,为人父母到底要有多狠心,才能连亲生骨肉都舍弃?后来,苏启劝她,“夏叔叔是为了保护你们才躲起来的。如果他不走,只怕你和子鹏也免不了受债主威胁。”夏子若信了,这么多年,她正是靠这点微弱的意念支撑到今天,不恨、不怨,只盼爸爸能早点回来。
可事实呢?
夏振远依旧杳无音讯,而讨债的人,到底是来威胁他们了。
房间里没开灯,夏子若趴在床上,摸索着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块表,放在手心里,垂眸看着——这是霍季恩费了老劲给她拿回来的那块表。
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
但眼下瞅着金属表盘散发出的微凉光晕,夏子若突然不知该以何种心情来回忆父亲了。她究竟该怎样才能做到不恨?她的人生遭遇的劫数难道还不够多吗?为什么每一次都毁在夏振远手上?
夏子若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问题逼疯了,她甩了甩混乱不堪的脑袋,坐起身子,打开灯。凄凉的白光洒下来,她愣愣地看着地上那只大旅行箱。箱子开着盖,里面已经塞满一半衣物,另一半是她准备今晚再收拾些洗漱用品搁进去的。
她脱掉外套,后背上汗涔涔的也不顾得擦,快速从兜里翻出手机。算了算,正好是巴黎时间下午四点,于是夏子若从通讯录里翻出某个熟悉的号码,按下拨出键。
电话很快有人接听,一副清醇低沉的嗓音伴着周遭的高谈阔论声传来,“子若,我在开会。”霍季恩小声道。
夏子若犹豫两秒,抿了抿唇,“我就说一句话。”
“好,你等我一下。”霍季恩说完,她就听到这男人对身边的人道了句:“抱歉,我要接个重要电话,先失陪一下。”
而后,手机里的背景音安静下来,隐隐传来雨水敲打玻璃窗的叮咚声。不等夏子若开口,就听他说:“巴黎下雨了,陈总安排了司机,明天我会去机场接你……”霍季恩的口吻不同往日那般波澜不惊,依稀透着期待。
“我……我明天去不了了。”夏子若闷声打断他。
“为什么?”明明是上扬的尾音,可他的声线很低。
三言两语肯定解释不清这堆糟心事,她索性一笔带过,“我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走不开。等你回来再说吧。”
手机里静了片刻,霍季恩的声音再传来时已颇为暗哑:“我开完会再打给你。”
哪怕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夏子若也能想象得出这男人脸上那副失落的表情。只是她和他此刻的距离那么遥远,而她的大/麻烦却迫在眉睫,她实在无法两者兼顾了。
洗完战斗澡,夏子若接到一通电话。不是霍季恩,而是讨债公司的人,对方提醒她别忘了还钱的最后期限。说是提醒,实则是再度施压,她不堪滋扰,烦躁地关掉手机。
被筹钱的事困扰整夜,夏子若一分钟都没合过眼。
如果她孑然一身倒罢了,大不了跟夏振远一样找个地方躲起来,可那些人拿夏子鹏的生命安全相要挟,她束手无策,唯有任人宰割。夏子若不是没想过跟霍季恩借钱,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立即打消了。爱情那么深邃,金钱那么浅薄,两者一掺和,深邃的都被衬得浅薄了。
又或者说,夏子若一直小小翼翼维护的自尊心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坚强,尤其是在霍季恩这个男人面前,她觉得自己那颗小小的自尊心竟然变得愈加脆弱。仿佛一只吹鼓气的气球,看起来胀鼓鼓的,其实……一戳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