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有什么事儿呀?”贾母心情不错,口气很轻快。
贾珍抖了抖身子,尽量找回自己遗失殆尽的‘气势’。“我——”没想到他一开口就不争气的磕巴了。
“嗯?”贾母玩味一笑,很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无聊时,贾母就伸手拨弄着短腿桌上的大瓜子,盘算着下一口吃该哪一个,依次给他们排队。
她是有够无聊的!
贾母排了两排瓜子,自嘲的笑了笑,抬眼瞅贾珍,这货已吓得一脸冷汗。
“你怕什么,我老婆子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嗯,呵呵。”贾珍讪笑,心想:你比老虎都厉害,吃人不吐骨头!
“到底什么事儿,是个爷们说话就干脆点。”贾母最终无事可做,耐心耗尽,口气也没有当初那么友善了。
贾珍被逼到悬崖前头,不得不说,心一横。“我今天来就是问老太太,怎么不让兰哥儿、宝玉他们去学堂了?老太太,您不会是真瞧不上咱们贾家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了?”
“果然因这事。”贾母勾嘴一笑,打发贾珍道,“你想弄明白缘故,就去把贾代儒叫来。”
贾珍愣了,被贾母那句‘果然……’震得脑仁疼。难不得他觉得今儿个奇怪,他来见老太太见得太顺了。从入大门开始,贾珍就没见有半个人通报,但所有的下人好像都知道他要来似得,直接把他带到老太太跟前。而老太太似乎也早有预料。不对,这一切都是老太太算计好的!
贾珍脑子里劈起连环雷,中计了!
“去吧,别叫我老婆子失望。”贾母笑眯眯的赶人。
贾珍傻眼了,抖了抖唇,给贾母草率的鞠了躬,转身就快步出去。他真想出了门之后,就再不来这里。偏老太太像懂他心思一样,最后补了一句什么别叫他失望的话。老太太分明是在威胁他,他要是不带贾代儒来,就会丢脸的被她瞧不起了。
贾珍的男性尊严被激发,再怕,是男人也得要面子!贾珍回头就真带了贾代儒来,路上贾珍还和他串好词,届时他二人就一遭反驳老太太。贾珍就不信了,两个大老爷们斗不过一个老太太。
二人先后进了贾母的花厅,花厅这种样摆着一张长方形红木大桌,桌上摆好了笔墨纸砚。贾珍贾代儒二人疑惑的看着地中央的东西,茫然互看一样,原本在路上建设好的气势,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泄去一半了。
贾珍咳了一声,震一下气势,跟贾母道:“人我领来了,老太太您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贾母笑了,伸手从她的短腿黄梨木小桌上拿起一小册子。“我这有一本贾家当年初建学堂时,头一批入学的学生里通过童生试、乡试和会试的名单。当时学生共有三十二名,童生试全员过,乡试十一名,会试五名。”
贾珍不解贾母的意思。贾代儒却明白了,吓得满石头冷汗,两只手抖起来。贾珍感觉到贾代儒不对劲儿,伸手扶着他,问他怎么了。
“到你这,我也不去分什么第几批上学的,只管把这几十年自你管辖学堂的时间内的写下来。名单不求准确,有个大概数也成。您老是学堂司塾,记这个数对你来说不难,写吧。写好了,若愿意对比对比也好。咱们呐,也不用求多,总数加在一起能比得过人家一批就成。”贾母说罢,笑着吩咐丫鬟将名册端正的摆放在长桌上。
……
林如海下朝后来荣府拜访贾母,刚入院,便见宁府的贾珍气急败坏的领着一老头出来,那老者满脸通红,低着头,满额头的冷汗。
林如海不解,欲问何故。二人似没见到他一般,急匆匆地去了。林如因此对贾珍的印象更加不好了。
林如海进屋,给贾母请安后,顺嘴问了问刚才有没有什么事。他怕荣府的珍大老爷太混账,不懂什么礼节,一旦气着年纪大的岳母,他林海绝不会饶了他!
“自来找羞的,不必理会他们。”贾母随口骂了一嘴,懒得把口舌浪费在烂人身上。她笑着问来问林如海这几日上朝的情况,得知还不错,安心的点了点头。贾母又问林如海与同僚的关系如何。林如海自信的笑着点头,表示很好。
贾母也不拖拉,直接说道:“我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想求你。”
林如海慌忙起身行礼:“岳母万万不可说此话,您尽管随意叫我来,有什么事吩咐就是,女婿必定竭力办成,万没有‘求’之说。”
贾母笑:“也罢了,就不跟你客气。不瞒你说,是你政二哥的事。”
林如海愣了下,接着问:“岳母可是想让我帮衬他一下?”
“嗯,”贾母最近都在琢磨怎么红牌拉黑贾政,去法华寺紧闭什么的都不足以教训他。还有那个王夫人,最近带着宝玉往薛姨妈那边跑的很勤;宝玉最近与她的母子关系似乎也冰释前嫌,越加亲密。整个二房不好掌控原因的根本就在贾政和王夫人这对夫妻上,俩人从根上坏,就不可能调教得好。贾母慎重思考之后,决定发红牌给他们夫妻,并且记入黑名单。贾母以后对他们俩绝不抱希望。就算他们夫妻以后能干出什么神奇般的大好事,在她这里也要打70%的折扣。这就是红牌!
林如海内心小小纠结了一番,还是要顺应贾母的意思:“母亲别急,我今日便注意京内四品左右的官缺儿,但凡有可能,我必竭尽全力。”
贾母闻言笑了,料知林如海误会了她的意思。“我不是让你真帮他。”
☆、第 44 章
林如海愣住,从贾母的眸子里找到了答案。“您的意思是?”
贾母点点头:“陕西巡抚贪污案牵连众多,我听说有不少地方小官因此下马了。”
“确实如此,如今的陕西府衙已成了空巢,刁民趁机作乱。圣上已指派新巡抚到任,只是地方人手仍是不足。圣上今日早朝,已下旨让四皇子负责此事。”
贾母听说西北真缺人手,眼睛亮了,“倒和我说说,可有什么职位适合你二哥的。”
“这——”林如海犹疑了下,试探性的说道,“肥差自有人争相举荐去做,如今空下来皆是无人问津的职位,多是些清苦不得油水的。京官自不愿去西北白吃苦。咱们若是求这样的官,倒不用费心,女婿说上一句就能成。”
林如海听着贾母的意思是想让贾政外出‘历练’,他话出口,还怕自己会错意,偷偷打量贾母的神态。毕竟这世上哪个做母亲会真舍得叫自己的儿子去吃苦?调任外放,任一期最短也要三年。三年说长也不算太长,但对于西北那地儿来说,日子肯定是漫长的。林如海见贾母面色不改,眼中仍有笑意,方安了心。
贾母点点头,林如海的话越来越合她的心意。她搓了搓手,笑着伸脖子问:“你二哥看似稳重,实则是个做事极容易草率的。我的意思呢,单调辛苦些倒不怕,别叫他任要职,一旦他有所疏漏,耽误了府衙的正经事。于他于百姓来说,都不是个好结果。”
林如海十分赞同贾母的话。他心中不禁佩服贾母的英明睿智。她老人家作为母亲,能够冷静的置身世外,把自己儿子的缺点看得透彻,权衡利弊,着实难得。林如海觉得父母这样做才是对子女最好的关心。从长远来看,这对贾政和荣府来说其实是好事。怕只怕那个贾政得了消息,少不得难受闹一通。
林如海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将此事私下不着痕迹的做了。也免得二房又闹什么事儿难为贾母。他这个做女婿的,也该尽些微薄之力。
林如海托可靠朋友石青来帮忙,石青来是四皇子的不下,深受重用。他得空在四皇子跟前便提了贾政一嘴。
“为人刻板墨守成规了些,但去做陕西地方的主簿,处理些低级事务极为合适。”
四皇子正愁没人填补。他闻言有些高兴,随口打听了一句贾政的来历,听说他是荣国府的二子,四皇子笑了。
石青来吓得哆嗦了,谁不知四皇子是个冷冰山。他笑,可不代表什么好事。
“你和他有仇?”四皇子突然冷脸审视石青来。石青来忙摇头表示清白。四皇子没说话,回身坐在案前瞧文书。石青来被晾,就在他以为此事办不成的时候,四皇子的脸上露出了几不可查的笑容。
“爷?”
“听闻你与新上任的翰林院掌院院士林如海是同窗好友,此事必是他托你说的吧?”四皇子身为皇子,宅内斗争见识得太多了。心想这贾政比试得罪林如海是什么了,才被人设计打发到西北去。也罢了,这个贾政而十年如一日的刻板拙笨,这等‘人才’在京占位纯属浪费,去西北倒合适宜。四皇子当即命人执笔下下任命状,盖上大印,交予了石青来。